京城這場地動百年未遇,官家遣太子祭天祭地,又下了罪己詔,令相國寺連做百日****爲國祈福,朝中百官和京城的名門大族除了大開善門,又忙着到相國寺添油上香,到京城內外的大寺小庵祈福做法會。
相國寺原本就有臘月做法會祈福的傳統,得了官家旨意,這****越發盛大莊嚴。
祈福****沒兩天,就是每年都熱鬧非凡的蓮池放生會,原本這放生會就是各家老太太、太太們施捨銀錢善心的聚會,今年的蓮池會前兩天,宋後就讓人往各家遞了話,今年這蓮池會她要親自主持,爲京城的災民們祈福。
李思淺也收到了口諭,晚上,端木蓮生回來,李思淺見他雖然疲倦,精神卻好,笑着將宋後的口諭說了,端木蓮生先是笑着搖頭,接着卻皺起了眉頭。
“燕王妃必定也接了口諭,還有秦娘娘,秦娘娘……”端木蓮生猶豫了,秦娘娘在宮中身份尷尬,這樣的場合,他真不敢確定宋後有沒有傳口諭給秦娘娘。
李思淺歪頭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說。
“燕王妃你見過幾回,也知道她的脾氣,本份的太過!這魏氏是大爺親自挑中的,就是看中了她這個本份,唉,大爺……”端木蓮生帶着幾分煩惱擺了擺手,今天一天他被這位死擰着不肯爭大寶、簡直就是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一般的大爺氣的夠愴。
“魏家沒什麼根基,沒有人也沒有錢,魏王妃嫁妝菲薄,不擅經營,大爺也從不在銀錢上留心,他府上日子過的簡樸,分府時得了那些莊子、鋪子的收益,就足夠他們府上用度了,可這施捨做善事的銀子只怕拿不出多少,明天的蓮池會上,你要留心些,別讓魏氏被人擠兌的太過,畢竟……如今不比從前。”
最後一句話,端木蓮生說的含糊,李思淺聽的心裡明鏡一樣,從前燕王只想一世平安,可如今,不管他想不想,他都不得不謀圖大寶了,自然,魏王妃在這樣的慈善****上即便不能替自己、替燕王府爭得賢名善名,也不能被人擠兌,被人貶斥,被人抓到把柄渲染傳播,傷了燕王的名聲,更傷了燕王的大業。
“接到口諭,我就讓金橙去了趟常山王府,乾孃明天肯定要去的,秦娘娘那邊,她也沒什麼信兒。”李思淺眉頭微蹙又鬆開,攤開手帶着絲苦笑,“太婆走後,常山王府就大不如從前,乾孃又是個不使心的,那邊也沒什麼有用的信兒,大哥那邊,救災的事忙成那樣,我也就沒打發人過去。”
“我也沒留心這事,”端木蓮生的手指溫柔的按在李思淺眉間,“不是大事,再怎麼不過內宅婦人之間的瑣事,影響不了大局。淺淺,這幾年我連累你吃苦了,你這眉間都快有皺紋了,別想太多,放寬心,你有我!”
李思淺被他揉的心裡暖洋洋,不由把頭抵進他手心裡蹭了蹭。
端木蓮生笑出了聲,一把抱起李思淺,“淺淺,看到你,跟你在一起,我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淺淺,你說,咱們是不是該要個孩子了?”
“嗯?”李思淺一個愣神,要個孩子?難道她和他這之前一直沒要孩子?想不要也沒措施不是,可也奇怪,她和他可恩愛得很,她怎麼就沒懷孕呢?
“你說……要個孩子?難道這孩子是咱們想要就有,不想要就沒有的?你從前沒想要?”難道他有什麼辦法沒告訴她?李思淺眼睛裡隱隱帶着光,仰頭看着端木蓮生。
端木蓮生卻被她問愣了,“咱們剛成親,父親就過世了,守了三年孝,到處奔波,還沒出孝,我又受了傷,怎麼會有孩子?好在你還小,要不真耽誤了。”
李思淺無語的看着他,也是,這種懷孕生孩子的事,書上沒有,全憑女人們口口相傳,他這樣的性子,自然不會去聽這樣的事,不知道也是常情。
她前一陣子就想到過這事,不過沒往深處想,他正當盛年,她二十左右,也是最易受孕的年紀,一次就中的都多的是,可她……
李思淺心情漸沉,又忙勸自己,象他說的,她和他雖成親已經好幾年,可連守孝帶奔波,許是這個原因,守孝不說了,奔波不定肯定不利於受孕……
“你怎麼了?”感覺到李思淺的沉鬱,端木蓮生摟着李思淺的手緊了緊,關切的問道。
“我在想,怎麼我還沒懷上孩子呢?三太太已經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李思淺沒瞞端木蓮生,仰頭看着他,滿臉憂鬱。
“這怎麼能比?”端木蓮生失笑,“他們在京城何等安逸,再說……也沒有這麼比的。”
“那我要是真生不出孩子呢?”李思淺掩着心底的陰影,玩笑般道。
“怎麼會?”端木蓮生先是失笑,聲音輕鬆的接着道:“要是真生不出……那我就納一堆妾,生一堆兒子!”
“你!”李思淺心裡猛一陣刺痛,瞪着端木蓮生,端木蓮生哈哈大笑:“醋了?說着玩呢,你怎麼會生不出孩子?就算生不出……生不出就生不出,我守着你就知足了。”
端木蓮生聲調輕快,李思淺心裡痠軟痛澀什麼味兒都有,伸出兩根手指捏住端木蓮生胸前一小塊肉用力擰,端木蓮生誇張的‘唉喲唉喲’的求饒:“輕點!痛啊!我錯了,說錯話了!淺淺,我這輩子只守着你一個,下輩子也只守着你一個,下下輩子……不管多少輩子,我都守着你一個。”
李思淺鬆開手指,臉貼在端木蓮生胸前,“我不要下輩子,也不要下下輩子,只要這輩子,我只修現世,這輩子你對我好,只對我一個人就好,我就知足了。”
“一輩子不夠!淺淺,那年在壽春城外驛站看到你頭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這輩子是,下輩子是,一直都是!”
“咦?你不是說,那回見我,以爲我是山精花妖,是專程過去點化你的,你還說你以爲再也見不到我了!”李思淺揭短。
端木蓮生咳起來,“淺淺,你能不能別煞風景?你應該說……不用說話,你該含情脈脈的看着我!只看着我就行了。”
李思淺笑的眼睛彎成月牙,用手指划着臉羞端木蓮生,只羞的端木蓮生抱起她直立而起,從炕上跳下,徑直進了內室。
“淺淺,看我怎麼罰你!”
第二天,送走端木蓮生,李思淺就開始攤了一炕的衣服,挑了件銀藍底繡蘭草的寬幅裙,一件同色厚繭素長襖,既精緻亮麗,又不是太招人眼,她今天不能顯的太弱,又不能過於招人眼,這衣服上就先要用心起來。
挑好衣服,李思淺想起玉姐兒,呆了片刻,得去看看她怎麼樣了,再問問她肯不肯跟自己一起去這蓮池放生會,她這樣的性子,多出去走動走動,交幾個能說話的朋友,她這性子也許能改一改也說不定。
玉姐兒還是半躺在南窗下的炕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
“剛纔進來,恍恍惚惚,我以爲看到了你阿孃。”李思淺欠身坐到炕前扶手椅上,看着玉姐兒,話裡有話的點着她。
果然,玉姐兒微微側頭,斜了李思淺一眼。
“今天是相國寺蓮池放生會的正日子,很熱鬧,你也去看看熱鬧,散散心。”李思淺神情溫和,語氣平和帶笑。
玉姐兒依舊冷着臉斜着她,李思淺正要收了笑容起身回去,玉姐兒突兀的開口了:“好!”
這一聲乾脆之極的‘好’字讓李思淺又是意外又是無語,掩住臉上的驚訝和鬱氣,帶笑點頭,轉頭吩咐鬆綠:“多拿幾件衣服出來挑一挑,今年這放生蓮會,宋娘娘要親自過去主持。”
玉姐兒緊緊盯着聽了李思淺吩咐就轉身進去取衣服的鬆綠,一隻手撐着炕慢慢坐起來,微眯着眼睛,嘴角帶着譏笑,“我知道,你天天過來看我,是來看我笑話的,你巴不得我天天以淚洗面,天天哭,哭瞎了眼,一直哭死,那你就稱心了,我告訴你,我不會再哭了,也不會死,我要好好活給你看,好好活到看着你死了!”玉姐兒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
李思淺被她這幾句話說的又是無語又是好笑,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抖了抖手裡的帕子,看着玉姐兒笑道:“你能這樣想就好了,你比我小,好好活到我死也是常理,你能好好活着就行。”
出了院子,李思淺臉上的笑容漸沒,心裡的鬱氣濃的幾乎化不開。
她這真是無妄之災。
玉姐兒這樣的年紀,本來就是最逆反最容易受傷的時候,她是姚世子妃親生骨肉,被姚世子妃養的幾乎與世隔絕,脾氣性格極似姚世子妃用腳根頭也能想出來,姚世子妃就極擅轉移目標,尋找假想敵,尋找藉口,推卸自己的責任。姚世子妃被送走後這幾年,又被林大娘子這樣別有用心的人別有用心的教誘,唉!自己成了她的假想敵,簡直是太理所當然的事了!
偏偏那些事還真跟她有扯不清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