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她窗戶底下蹲着。”李思明神情凝重。
小高和張勝呆了呆,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在人家姑娘窗戶底下蹲着,這話說的太猥瑣太曖昧,偏李思明這一臉的凝重,彷彿他正在談論的是第一等的軍國大事。
“一直猶豫,你們想想,我又不能敲門,要是摸進去再突然冒出來……”李思明嘆了口氣:“三娘子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嚇肯定嚇不着她,可萬一三娘子歇下了……唉,不瞞你們說,這親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就我這樣的,就算做到了六品,想娶王相公的孫女兒,想娶三娘子,那也跟癩蛤蟆要娶只天鵝差不多,我就怕萬一這親事沒說成,我這麼一闖,豈不是害了三娘子的清白?再多想一點,豈不是有壞人清白好要挾人家把人家娶到手的嫌疑?我想來想去,就回來了。”
“我就說,二爺是個俠義人!”張勝拍桌稱讚。
“你說你這人!”小高也一個勁兒的拍桌,“非得蹲人家窗戶底下才能想到這個理兒?早幹嘛去了?這不是白折騰一趟?”
“你不懂!”李思明眯縫着眼,滿足的長嘆了口氣:“剛纔蹲在她窗戶底下,我一想到她就在隔壁,就跟我隔了一層窗戶紙,捅破窗戶紙我就能看到她,那感覺……那心情……嘖!”李思明舔了一圈嘴脣,悶在胸腔裡的笑聲聽起來愉快極了。
“瞧你這德行,還真象只癩蛤蟆。”小高上下打量着李思明,不客氣的評價道。
李老爺日夜被人追逼要帳,在家沒有片刻安寧,在衙門裡也是坐立不安,實在急紅了眼,牙一咬心一橫,決定回去就去尋大郎,他是他的兒子!他手裡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難道他敢坐視他爹被要帳的逼死?他的孝道呢?
李老爺打定主意,紅着眼氣橫橫出了衙門,衝蹲在衙門口等他出來的要帳夥計惡聲惡氣呵罵:“王八東西!且等着,爺這兩天就把銀子砸你們臉上!”
話沒說完,人已經跳上了車,這大半個月,被一羣要帳的圍追堵劫,他的身手倒練出來了。
“唉喲!這不是李老爺麼?”剛被李老爺重重摔下的簾子又被人挑開,一個圓胖大臉探進來,那張臉上堆滿了李老爺久違的諂媚笑容。
“足下是?”那笑容讓李老爺極是舒坦,這話就客氣多了。
“小的是秋豐商號的東家秋萬年,李老爺守牧汶水縣的時候,對鄙商號多有照拂,小的感激得很,去年聽說李老爺高升回京,小的就一直掂記,不知道小的有沒有福氣遇到李老爺,沒想到這麼巧,竟然真遇到了!”秋萬年臉上除了感激,就是景仰,看的李老爺舒心爽氣,捻着鬍鬚得意洋洋。
“不知道小的有沒有福份請李老爺到前頭摘星樓小酌幾杯?小的還有些心意想孝敬給李老爺。”秋萬年最後一句孝敬,讓李老爺眼睛一亮,捋着鬍鬚故意沉吟了片刻才點頭道:“這是你一片誠心,怎麼好不去?”
秋萬年將李老爺讓進摘星樓雅間,吩咐茶酒博士,只管揀拿手的擺上來,沒多大會兒,幾個茶酒博士就擺了滿滿一桌,又送了瓶三十年的玉泉酒,照秋萬年的示意叫了幾個標緻的歌伎進來。
酒過三巡,秋萬年揮手屏退諸歌伎,挪着椅子往李老爺身邊靠了靠,“宋侍郎跟老爺是兒女親家,老爺如今在工部,不說一言九鼎也差不多,外頭人都說,這工部,老爺也就排在韓尚書和宋侍郎之後,是第三把交椅呢!”
“哪裡哪裡!”酒醇美人軟,李老爺已經有七八成醉,被秋萬年奉承的得意洋洋。
“如今有筆大生意。”秋萬年進入了正題,“只要老爺肯說句話,這銀子……”秋萬年捻着手指:“那可就海了!”
“什麼生意?”李老爺精神了,他窮的都快咬人了!
“城外的護城河,還有汴河,五丈河、金水河、蔡河,照定例,每三年疏浚大修一次,明年正是第三年,這河工……”秋萬年拖長聲音,話裡溢出的全是銀子味,“那就是金山銀山,咱們也不求多,只要能拿到一段,就夠吃個三年五年了!”
李老爺的眼睛亮了,卻擡手掩嘴,連咳了好幾聲:“這河工的事,不在我手裡,倒沒留意。”
“老爺一來忙,二來,老爺這樣的清雅之人,哪會留意這些?照歷年規矩,這疏浚的差使,都是在這一陣子分派出去,出了正月就得動工呢,聽說……”秋萬年嘿嘿笑了兩聲:“這差使是宋侍郎管着呢,分給誰不分給誰,就是他一句話!”
李老爺眉頭微皺沒答話,雖說結成了兒女親家,可宋侍郎還跟從前一樣不冷不熱,這讓他心裡沒底之餘,也很有幾分不快。
“老爺若肯幫忙,”秋萬年盯着李老爺直接放餌:“小的先孝敬老爺一萬銀子,若能拿到這河工的差使,不求多,只要一段就行!只要差使分派下來,小的再孝敬老爺兩萬銀子!”
李老爺聽的心砰砰亂跳,有了這一萬銀子,他還完所有欠帳,還能有富餘!不對!不是一萬,是三萬!三萬銀子!
被錢逼進死衚衕的李老爺如今聽到銀子兩個字就想亮牙咬一塊下來,哪受得了秋萬年這幾句話的誘惑。
秋萬年話音剛落,李老爺就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這容易!不就是一段河工,我跟宋侍……跟宋兄說一聲就成,一句話的事!”
“這事擱老爺手裡,可不就是一句話的事!”秋萬年更高興,“小的遇到老爺,那就是遇到了大貴人!”
“這銀子?”李老爺這會兒沒心思聽奉承,他只掂記着銀子,只想趕緊拿到銀子,趕緊把銀子砸在那幫子要帳的王八東西臉上!
“銀子在這裡!”秋萬年竟真從懷裡摸了一疊銀票子出來。
李老爺兩眼放光死盯着那一迭銀票子,激動的眼淚幾乎落下來,手指跳動,擡手就要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