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碎碎的說話聲,由遠而近,像是在耳邊,又像是在天際,一絲絲的傳進耳膜裡,風清雲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不同那刺骨的寒冷,他只覺得如同置身在暖洋之中,舒服得讓人不願醒來。
細碎的說話聲又大了些,他的眼皮一陣抖動,最終還是睜了開來。
四周滿目的白,夾雜着一陣濃烈的消毒水味兒,他有些怔忪,頓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手邊一陣沉重,他低頭一看,一個頭顱壓在自己的左手上,小手還緊緊拽着他的手,生怕他不見了似的。
是宣雨,她側着臉熟睡着,露出的一陣小臉尖尖的,像是瘦了一圈,肌膚煞白,除了白,沒有半點顏色。
就這麼看着她,風清雲忽地想起在山崖下,她堅定的眉眼,她焦急的神色,心裡兀然一暖,那極致的感覺從心底裡蔓延開去,溢滿整個心腔。
再擡頭看向窗外,他微愣,誰都說風雨過後會有彩虹,這兩天的惡劣天氣過後,外面竟然放晴,一縷縷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看着那久違的陽光,風清雲的嘴角微揚,那劫後餘生的感覺再一次充斥着整個心腔。
上天待他不薄,總算是沒有強搶豪奪的將他的命給收去,再看一眼伏在手臂上的人,他嘴角的小紋越來越大了。
房門忽地一陣響動,他看過去,眉目間一派溫潤。
“書記,您。。。”醒了。
看到風清雲已經醒來,周文斌不由高興地開口叫,卻纔說了幾個字,就被他以眼神阻止了。
周文斌看了一眼仍舊在熟睡的笑意,緩緩點了點頭,走到牀的另一邊,看着風清雲低聲說道:“書記,您可把我們給嚇死了。”
“山上。。。咳咳。”風清雲還是擔憂着禾田村的災情,不由相詢出聲,聲音卻因爲高燒而啞的不成樣子,才說了兩個字,就咳嗽起來,只覺得全身都在痛。
這一咳,直把熟睡的宣雨給震醒了,她的手一緊,一個激靈地驚醒過來叫道:“清雲,別怕,我在這裡。”
她有些茫然不知所以,懵懵懂懂的,直到看到那心心念唸的人正睜着眼含笑瞅着自己,才完全清醒過來,興奮地道:“清雲,你醒了,你醒了。”
“嗯,我醒了。所以,你可以不用拽得那麼緊了。”風清雲微微地笑了一下啞着聲道,目光看在兩人交纏的手上。
隨着一聲低笑傳來,宣雨看去,只見周文斌也在,正挑高了眉看着她呢。
宣雨頓時臉一紅,飛快地鬆開手,站了起來尷尬地說道:“我去叫醫生來。”說罷,不等他們開口,紅着臉急急地走了出去。
等她出去後,周文斌拿過一旁的水杯,搖高病牀,拿過吸管放在風清雲的脣上,侍候他喝了些水,纔開口道:“書記,幸好您沒事兒,否則我真不知怎麼辦了。”
喝過水後,風清雲的聲音微微清了些,咽喉仍然有些腫痛,輕聲道:“我也以爲自己交代在那裡了。”
周文斌想到風清雲無聲無息地被人擡着出來的情景,仍然感到一陣後怕,說道:“書記,以後您可不能把自己的命不當命了,這一大班子人都指望着您領導呢,若是出了啥事兒,可怎麼辦喲。”
“好了,平時沒見你這麼婆媽,禾田村如何了?”風清雲虛弱地問。
“書記您都這麼拼命,那些人還敢不盡心辦事嗎?您放心養病吧,今兒個天放晴,最嚴峻的雪災應該會過去了,所有的物資已經到位,災後重建的工作我們會籌備的,您不用擔心了。”
風清雲看了一眼外面的陽光,脣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焦急地問:“那個兵哥呢?找着沒?”
聽到這問話,周文斌的臉色一黯,低聲說道:“找是找到了,只是,人沒救了。”
風清雲聽了,臉色微沉,一臉的沉痛,良久才道:“後事呢?”
“已經交由底下的人去辦呢,上頭追封爲烈士,葬在陵園。”
“都是怪我吧。”風清雲黯然地開口,同樣一個車,自己活着,那個年輕的小夥卻沒有了,怎叫人不心酸。
“書記,您也別太傷心,這都是自然災難,怪不了誰的,您也是爲着山上村民着想。”周文斌安撫着輕聲說道:“那些村民聽見您掉下山崖,都前來一起幫忙尋人呢。”
“若不是我堅持着送上山,或許這事故就不會發生了,統共是我考慮不周。”風清雲嘆了一口氣,神色黯然。
周文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好轉移話題道:“是了,夫人打來幾次電話,現正趕過來。”
風清雲聽了,頓時有些頭痛,皺着眉問:“她都知道了?”母親若是看到他現在這個樣,指不定又是一陣傷心哭泣。
“這如何瞞得了哦?您救出來後,就給那邊遞了消息,佟城裡的陸軍總院都準備好了,或許明天就將您移過去。”
“再說吧。”說了這麼多話,風清雲顯得有些疲倦。
“書記,幸好宣小姐堅持着上山去尋您,若不是她,恐怕我們還沒那麼快尋到您呢。那樣惡劣的環境,摔跤都摔了好多次,卻硬是沒哼一聲,怕耽誤了路程,每每都是咬着牙爬起來又向前走。我還沒過一個女人有這樣的毅力,宣小姐,對您真是沒話說呢。”周文斌又說了一句,看了看他,還是將心中的問話吞了回去。
他是局外人,兩個人的感情旁觀者清,但執局的,始終是局中人,棋怎麼走,還是看他們。
風清雲聽着他的話,幾乎可以想到那冰天雪地裡,那個嬌小的身影如何在坎坷難行的小路上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的咬牙爬起向前走。
她的堅定,她的毅力,全因爲自己。
就算是在黃泉路上,咱們手牽着手慢慢的走,想起她這句話,風清雲就覺得心裡一陣悸動,又酸,又澀,又麻,又癢。
那個傻瓜啊,叫人怎麼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