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羅使臣尚未找到,朝廷上下個個如坐鍼氈,如履薄冰,沒人敢多議論一句是非,連着三個早朝都是君臣面面相覷。直到川北來報,多羅皇帝並未派遣使臣朝聖,那號稱多羅使臣的人,與多羅王室無關。若是皇帝捉到了人,不必看他顏面,直接殺了便可。
這時,有人斗膽上奏說多羅皇帝分明是在推卸責任,如果不是他們派來的,怎麼會有使臣之稱。
結果,一直都在朝上裝聾作啞的三王爺,忽然涼涼地來了一句:“當初是誰說他是使臣的?”
這句話猶如池中投石,立刻引起軒然大波,看着皇帝面色鐵青,先前叫囂着弘弋和多羅使臣有私交的朝臣都當起縮頭烏龜。三王爺瞧着衆位大臣都如此,自己索性裝病告假,在家頤養生息,省得去觸皇帝的晦氣。王爺帶頭告假,幾個醒目的大臣也推託各種理由,有些反應慢的卻成了他們的冤大頭。
一時間,朝廷內外怨聲暗起。忽然有一天,皇帝不上早朝,有人私下問了內官,才知道皇帝昨夜微服出宮,和大皇子去皇陵祭拜端明皇后。
“聖上是不是打算立大皇子爲太子?”自從被李斯年拒絕了她給嚴愷之遞消息,韶華就成了燾園的常客,幾乎是三天兩趟地坐等李斯年給她帶外面的消息。
“何以見得?聖上祭拜端明皇后不算是大事,要我說端明皇后確實一代賢后,就是如今的皇貴妃也有望塵莫及的地方。儘管她出身並不比皇貴妃高,可是她身上並沒有商賈之氣,反而從容高貴,若不是國舅爺當年那件事,如今……你們這是做什麼?”李斯年合上冊子,從裡間走出來,正好看到兩個人影竟然爲了一盤芋頭丸子在你爭我搶。
韶華抱了一個軟糰子,半身壓在桌子上,伸手去戳放在周嫣面前那盤芋頭丸子,被周嫣一把端起盤子躲開她的偷襲。她扁了扁嘴,小聲抱怨周嫣的小氣,周嫣怒圓了眼睛回敬她。她趁周嫣不注意,再次伸手去奪,不料看到李斯年出來,兩人尷尬地收回動作,裝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李斯年眉頭抖了幾下,越過她們的臉上的表情,繼續道:“如今因爲聖上親祭端明皇后一事,確實不少人把目光放到大皇子身上。再加上二皇子至今尚未解禁,大皇子可算是風頭正盛。”難得休沐,可以在家陪陪母親妻子,結果卻發現妻子和妹妹在一起簡直成爲混世魔王組合。“可是,大皇子已經沒有母家,單靠朝臣怕是無法與二皇子抗衡。”
自古立太子不外乎是立嫡立長,其次纔是立賢立能,這也是在端明皇后過身,汪家被驅逐的情況下依舊有不少大臣擁護大皇子弘文的原因。可是弘文除了身份之外,其他一切都無法和弘弋相提並論,兩人爭了那麼多年,始終沒爭出個名頭來。
然而皇貴妃的孃家賀氏一支是世代武將,戰功赫赫,在平洲大宅更有數座牌坊來顯示功勳。如今定西將軍年事已高,多羅境內也是王儲爭奪,一旦新王即位,難保不會向青國挑釁宣戰。
相對於弘文這個名義上有優勢的皇子,弘弋本身已是文武雙全,倘若兩國開戰,弘弋自然要比弘文能有能力。
只不過,李斯年沒想到的是,弘文竟然趁着風頭正盛的時候,公然懇請皇帝信守承諾,准許汪家人進京。當年聖旨立下三代不得從仕,卻沒說從誰算起的三代。弘文鑽了空子,非說要以當時輩分最高的汪氏族長算第一代,選下來與弘文同輩的就算第三代了。所以若是尋到比弘文小一輩的汪家遺孤,那就算是第四代,十年之期已到,進京認祖從仕便不再是問題。
難得皇帝准奏了弘文的請求,弘文立刻大張旗鼓,派人尋找汪氏一族遺孤,因此不少人也趁機轉了風舵。
這些見風轉舵的人中,其中就包括了英華郡主。
淩氏暗地裡替綰華捏了一把汗,這剛過門,英華郡主就忙着站隊。萬一站錯隊,到時候連累了綰華,淩氏可就悔斷腸子了。看妻子準備把女兒叫回來,勸說女婿站隊的事,李勳卓立刻打斷了她的念頭。李勳卓認爲淩氏純屬杞人憂天,就算是二皇子登基,難道還會把所有大皇子陣營的人都趕盡殺絕不成。既然藩二郎有心考取功名,將來無論誰登基,這勢必都要跟着經歷風雨,要是怕受波及,最好就是尋個山高水遠的地方躲起來。
儘管如此,淩氏還是覺得鬱郁不得歡,李勳卓怕妻子閒過頭又要去打擾女兒女婿的新婚日子,選擇勤快地往浣思苑跑。雖然送走了蘇氏,可浣思苑如今還有一個比蘇氏年輕貌美的溫香,更重要的是溫香有着和蘇氏一樣的溫柔體貼,卻又比蘇氏堅強隱忍,不會隨意哭哭啼啼爭風吃醋。看着年輕的小妾這般體貼,還勸他常回熹園和淩氏一起,李勳卓對她更加寵愛起來。
果然,這一招立刻轉移了淩氏的注意力,開始整頓家風起來,生怕又寵出第二個蘇氏來。
就在京裡流言蜚語滿天飛的時候,定西將軍的到來中止這一場紛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來,但是更多的是好奇他那從未露面的將軍夫人。
據說當初定西將軍辛茂山娶了羅布族族長的女兒羌氏,險些被辛家趕出族譜,因爲辛家人認爲羌氏太過美貌,恐有禍水之兆。奈何辛茂山執意,氣得辛茂山的父親想親手掐死這個逆子,後來怎麼讓辛茂山的父母族人同意誰都不知道。不過有人道,皇帝之所以讓辛茂山駐守川北,有一部分原因是出自羌氏。
羅布族居住在川北白山上,隸屬青國,族內男女多以採藥狩獵占卜爲生,據說羅布族人個個面容清俊,但是在十五月圓夜會變成狐狸,危害人間。危害人間倒是沒見過,不過在白山上看到狐狸,大部分人都會習慣性默認那是某個羅布族的化身。狐狸向來是以形容美貌的女子,而身爲羅布族族長女兒的羌氏生得尤爲驚豔,面容髮色瞳眸皆與中原女子不同,令人見了有失魂落魄的可能。
而見慣了定西將軍夫人的川北人們表示,所謂變身狐狸,勾魂吸魄,不過是對羅布族女子美貌的稱讚,見多了也就習慣了。要說漂亮,被皇帝封爲安西郡主纔是絕色,比之母親羌氏那妖豔嫵媚的相貌,又遺傳了一些辛茂山那屬於中原人的硬朗和英姿。
同是一胞所出的辛子萱卻和妹妹長得兩副模樣,儘管也是絕色佳人,髮色瞳眸皆與父親無異,所以讓劉氏才安心一些。
可惜那些想一睹羌氏美貌的人都大失所望,她由頭至尾都以頭紗覆面,也不怎麼開口說話。反而是隨同一旁的年輕男子的美貌讓衆人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若不是他那高挑的身材,和洪濁的聲音,就是說是女子也絕對沒人懷疑。
“五娘子!五娘子!真的,那人長得好看極了,比畫裡的美人還要好看,什麼脣紅齒白,什麼閉月羞花,什麼神仙下凡,全部用來說他都不會過分!”幼菡激動地小臉泛紅,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地發亮,簡直比看到金銀珠寶還要撩撥到她的神經。“光是被他瞪一眼,我就感覺我不能呼吸了,那一雙眼睛就好像會吃人一樣,不小心被他看到都會渾身發抖,可是又忍不住再偷偷看多一眼。”
韶華坐在梳妝檯前聽着幼菡情緒激動亢奮地描述攸寧的長相,望着鏡子裡的幼菡,從她迷茫癡傻的樣子,韶華只能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這禍水終於來了。
初荷聽了好半天,都只聽到幼菡在講定西將軍的兒子辛攸寧如何如何的美貌,眼睛如何如何漂亮,好像會說話的黑珍珠,皮膚如何附和的白嫩,好比白雪落紅梅,清冷妖冶。好像除了這個,就已經沒有其他內容了,她忍不住皺了眉說道:“五娘子讓你去打聽消息,你就打聽到這個?”
不過是一個男人,再漂亮還能比女子漂亮不成。
“你是沒看到,我保證,若是你看上一眼,你也會什麼都忘記了。”幼菡臉上赫然,辯解道。
“我纔不像你,大少夫人已經是京中少有的美人,難道還能比她漂亮了去。”在初荷心目中,辛子萱的容貌已是天下第一,儘管自家娘子也長得不錯,可是不能和辛子萱比。
哪知,幼菡點頭如搗蒜,“比大少夫人還要好看許多。”其實她也承認辛子萱的美貌,可看了攸寧一眼,她便覺得世間美好不過如此。
“怎麼可能,不過是個郎君,還能比娘子好看。”初荷顯然不信。
“不信,你自己瞧瞧!”幼菡拍胸脯,打包票。
韶華嘆了口氣,心道這倆丫頭最近也略放肆了一些,竟然在自家娘子誇別人好看,還是個郎君。雖然攸寧的相貌如何,她心裡清楚,憑現在的模樣,她怎麼都比不上。
“咳咳!”韶華故意出聲提醒她們,主子還在面前,兩人頓時赫然,立刻低頭聽訓。韶華張嘴了半天,出聲時聲音竟然激動有些顫動和沙啞,“陪我出去看看。”
幼菡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趕緊把韶華攙扶起身,但不知道其實她激動地並不是因爲攸寧的到來,而是定西將軍他們。
終於等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