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玉青嘴角微揚,露出一抹笑意,明眸對上那阿婆的一雙閃着精光的眼睛,心頭思緒微動。
她問的是:“眼下宮裡,執政六宮的,還是皇后?”,那語氣,分明是厭惡皇后的緊,顧玉青揣摩着她的心思,將宮中並非秘聞的事情簡單道之。
“皇后娘娘因犯過失,被陛下禁足了。”
因爲並不清楚眼前阿婆是否就真的是梅妃娘娘的人,顧玉青沒有冒失提起慧貴妃。
顧玉青語落,不及她看阿婆反應,耳邊忽的傳來一道清脆的“咣噹”聲,聲音從裡間傳來,是茶杯落地的碰撞聲。
顧玉青登時眼底波光微動,目光倏忽落向裡間那道被半掩半合的鏤花木門。
屋裡還有人!
那人是誰,爲何在她說出皇后被禁足一事時,竟是這樣大的反應。
從她進來到此刻,這屋裡活動的,始終就只有這個年邁的阿婆,顯然屋內之人並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可眼下,茶盞落地,卻是一切暴露,足以見得,剛剛她所言的那句話,在屋內人心底掀起怎樣的巨浪。
她爲何要回避,此刻爲何又要驚慌失手?
驚疑浮動,顧玉青眉宇微蹙,一個大膽卻又不失依據的念頭涌上:屋內的人,該不會,就是,梅妃吧!
這念想,如同一道閃電,橫劈顧玉青的腦海,“阿婆,屋裡的人,纔是這玉佩的主人吧?”
捏了帕子的手一緊再緊,顧玉青按着心底洶涌的澎湃,狀似玩笑,道。
那阿婆,不知是被顧玉青的話駭到還是被屋內突然發出的聲音驚到,竟是在顧玉青語落一瞬,面上拂過一絲慌亂不安,只是這慌亂不安,又因着顧玉青說皇后被禁足,而帶着濃郁的痛快!
瞧着阿婆面上眼底的情緒變化,顧玉青趁熱打鐵,道:“既是玉佩的主人在屋裡,我想,還是親自拜見一下的比較好,勞煩阿婆通報引薦。”
顧玉青的話說的刻意,完全不是對一個普通村婦百姓該有的用詞語氣。
什麼通報,什麼引薦,縱然不是皇宮之內,這樣的話,也是官宦大戶人家女眷的用語,村民之間,怎麼會用得上這樣的詞。
“屋裡沒人,許是我養的貓兒睡醒了,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阿婆聞言,卻是斷然拒絕,一口咬定屋內沒人。
阿婆之言,顧玉青自是不信,不過,自她進門,屋內之人便可以避着,此刻顧玉青自然也並非真心覺得自己就能見到她,說方纔那些話,不過是爲了試探這阿婆的反應罷了。
倒要看看她,在自己這樣的語氣下,她是個什麼態度!
果然……這阿婆,絕非普通村婦。
更讓顧玉青心頭刮目的是這阿婆情緒收斂之迅速,她原本是想趁熱打鐵,趁着阿婆一樣情緒不禁外露之際,說些敏銳的話,讓她的情緒更加波動,以至於露出端倪。
卻不成想,那阿婆當即便斂了一切神色,滿面又恢復那似笑非笑,看似和善慈愛實則精光迸現的神情。
那樣的笑容,絕非常人能做到。
心思收斂,顧玉青對阿婆的回答並沒有揭穿,彷彿信過一般,輕輕撥動這手腕處翠綠的手鐲,道:“阿婆可還有其他問題要問?”
阿婆便道:“陛下可是立了太子?”
顧玉青心頭一動。
又是一個尖銳的問題!
輕輕搖頭,真假參半的說道:“陛下尚未立太子,不過眼下朝廷情勢,大家都覺得非三殿下莫屬。”
顧玉青說着話,眼睛緊緊盯着那阿婆的面頰,一絲不落的要捕捉她飛閃而過的思緒。
朝廷之事,豈容得她一個小女子妄議,更何況是立儲大事,可顧玉青實在想知道,這阿婆對皇宮的事,究竟瞭解多少有又何態度,便補充了最後一句。
果然,她的話音兒落下,那阿婆登時皺眉,嘴裡忍不住嘀咕一句,“怎麼是他!”
聲音極低極輕,幾乎耳語。
若非屏氣凝神目光一瞬不瞬,顧玉青險些錯過這飛快的一句,可捕捉到了,便毫不客氣的反問,“怎麼?阿婆覺得該是另有其人?”
顧玉青說話間,阿婆怔怔擡眸,看向顧玉青,似乎眼睛雖看着她,可腦中依舊在想着方纔的事情。
顧玉青便又道:“眼下二皇子殿下因犯罪被斬,四皇子殿下又是個不學無術的閒散人,年齡適合的,也唯有三皇子殿下了,難道不是他,還會是大皇子殿下?”
最後一句,顧玉青說的極其響亮。
她不僅僅是說給這阿婆聽,更是說給屋裡的人聽。
倘若屋裡的人真的是梅妃或者與梅妃有着千絲萬縷干係的人,在她猛然間口提大皇子的時候,絕不會無動於衷沒有反應。
目光一瞬不瞬凝着阿婆,耳朵卻是支棱着,隨時傾聽屋內的聲音。
然而,在顧玉青言落之後,除了看到阿婆驟然失色的表情,屋內一片靜默,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難道屋裡當真沒人……顧玉青搖頭,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這屋內,一定有人。
既是沒有聽到預期的聲響,顧玉青便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阿婆充滿震詫的面上。
“阿婆可是聽說過大皇子蕭炎?他在世之時,可是最最得寵的皇子,倘若還活着,這皇位,只怕就非他莫屬了……”
如果屋內的人當真就是梅妃,這阿婆當真就是當年在宮中失蹤的那個梅妃的宮婢,顧玉青此刻說的這些話,無疑是殘忍的。
可她忍不住。
這樣一個驚天秘密如同一條被灌了雄黃酒的巨蟒,翻滾橫亙在她的心頭,她怎麼忍得住一言不發無所作爲。
如果能驗證,梅妃當真還活着,她必定竭盡所能,讓她過得舒坦。
雖不記事,可母親與梅妃的那份情分,顧玉青卻是記得真切。
顧玉青說着話,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對面的阿婆,可她話音兒未落,聲音便被另一個驟然響起的聲音阻斷。
“阿佩,送客!”
聲音嘶啞,帶着強烈的哽咽,是個女聲,聽音而辨,分不出年齡,卻也能大概估摸說話者在四十歲左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