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氣氛凝重,鴉雀無聲,安靜得能聽到別人的呼吸聲,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朱道臨眼睛死死盯着地圖上的渤海口和旅順一線,心中百感雜陳,難以平靜。
他知道要是史書沒錯的話,佔據重要戰略地位的旅順港將會在明年七月被滿清軍隊攻下,毛文龍冤死後最後一位矢志不渝堅定抗清的東江鎮大將黃龍將會戰死在旅順,而率領清軍攻打旅順、把黃龍的老母親和妻兒押到陣前勸降的滿清先鋒大將,就是明年三月要投降滿清的孔有德。
在朱道臨看來,孔有德叛國投敵帶來的影響,遠比歷史上記載的重要得多,說是戰略性的轉變毫不爲過。
孔有德不但帶給人丁稀缺的滿清送去12,000青壯叛軍,死心塌地甘當漢奸賣國賊,還從登州劫持了3,000餘名鑄造火炮、製造火銃火藥、製造戰船和兵器鎧甲的熟練工匠,連同百餘艘戰船和兩百餘門火炮一起拱手送給滿清,使得清軍實力一夜暴漲,侵略明朝的野心因此而加速膨脹。
第二個重大戰略改變是,清軍隊拿下旅順之後,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不但能夠從容不迫地打下朝鮮,逼迫朝脫離明朝俯首稱臣,還因此獲得一個安定發展的大後方,加快了滿清軍隊侵犯大明國土實施殘酷殺戮掠奪的步伐。
在進京之前,朱道臨仍然保持冷眼旁觀的立場,爲實現自己的宏圖大業,他希望腐朽的明王朝軍隊消耗越多越好,希望滿朝貪得無厭腐敗愚蠢的文武官員死得越多越好,爲此他昧着自己的良心,選擇性地忘記直隸地面成百上千萬無辜百姓的存在。
若不是進京途中遭到孔有德叛軍襲擊,引發了朱道臨滿腔怒火,若不是見到的崇禎皇帝展示出的勤政與無助深深打動了他,恐怕朱道臨仍然會堅持原有立場,想盡辦法從皇帝手裡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拍拍屁股瀟灑地返回江南。
王承恩、曹化淳、趙懷忠和司禮監兩名大太監緊張地站在地圖四周,臉上全是驚慌憂慮之色。
面對長時間沉默的皇帝和朱道臨,誰也不敢說話,就連呼吸也不敢大聲。
“皇上有何憂慮。懇請告訴微臣,只要臣能夠做到就不含糊。”
朱道臨忽然說出的話把周圍的太監嚇一跳,他那原本充滿矛盾被艱難抉擇所折磨的內心輕鬆許多,他深知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等於向皇帝做出莊重承諾。他今後的命運將因此而發生重大改變。
崇禎皇帝沒有立即擡起頭,而是繼續盯着地圖看,但他微微顫抖的身軀還是落到了朱道臨和幾個大太監眼裡,跪坐在皇帝身側的王承恩清楚地看到,皇帝滿是血絲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朱道臨想了想又說道:“如果皇上允許臣羅嗦幾句,臣想說說自己對目前宣大及遼東局勢的認識……臣年紀輕學識少,唯獨在軍事上還有些自信,所以臣只能談軍事,估計或許對皇上有用。”
崇禎皇帝立刻轉過身子,抓住朱道臨的手用力握了握。學着朱道臨的樣子盤腿坐在地圖旁,鬆開手,拉扯被壓住的長跑下襬,滿懷期待地凝視滿臉誠懇的朱道臨:“愛卿儘管直言,朕的身邊缺少的正是深諳軍事的人才啊!”
朱道臨連忙站起,恭敬地鞠躬致禮,走到大幅地圖上的京城偏西位置站定,等皇帝來到身邊便攙扶皇帝坐下,伸手指向山海關開始侃侃而談:
“據臣所知,自上任山海關總兵馬世龍將軍西去之後。山海關不再設總兵一職,總兵職務時而由遼東巡撫兼任,時而由薊遼經略節制,皇上爲了安撫屢召不至的祖大壽。一年多來哪怕撤銷了薊遼經略,也還沒有設立山海關總兵,不知臣說的對不對?”
圍到地圖東面的一羣大太監再次緊張起來,深怕朱道臨不管不顧挑開皇帝深埋心中的傷疤,弄出個不可收拾的結局。
崇禎皇帝心裡陣陣隱痛,但還是強忍心中酸楚。如實承認自己的錯誤:
“朕當時太年輕、太急躁了!不該那麼早殺了袁崇煥,應該咬着牙等清兵退走之後,先穩住關寧軍,再殺那個狂妄悖逆禍國殃民的袁崇煥……”
“如此一來,就不會讓尾大不掉的祖大壽率部逃出關外,弄得朕每個月都要拿出十幾萬兩銀子、十餘萬石糧食養着他,還時時擔心他叛國投敵,弄得朕日夜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夜不成寐啊!”
朱道臨微微點了點頭:“皇上,咱們暫且不管山海關,從喜峰口內的薊門開始算,薊州、遵化、密雲、延慶、宣府、直到大同,沿着長城以南1,200裡總共擺下60萬軍隊……”
“這其中,邊軍40萬左右,剩下20萬官兵都是從江南各地、西北、河南、湖廣甚至四川調集而來!”
“這20萬官兵來自數千裡之外,不熟悉北方地形和氣候還是小事,受到地方官和邊軍官兵的歧視刁難纔是最要命的,他們無法獲得公正的待遇,無法獲得足夠的補給,說得難聽點兒,連飯都吃不飽,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樣的軍隊哪來的戰鬥力?”
“因此,他們畏敵如虎,遇敵則逃,而且還成爲邊軍將領和各地巡撫奏章上最好的替罪羊,皇上恐怕都不知道該向誰發火吧?”
崇禎皇帝嘆了口氣:“是啊!沉痾已久,積重難返啊!”
朱道臨點點頭繼續說道:“這20萬從各省調來的客軍,在戰報和奏摺上是20萬人,可實際上能有10萬就算是不錯了,這裡面的齷齪事太多,相信皇上也無可奈何,這些數千裡之外調來的客軍不但沒能有發揮應有作用,反而給皇上給朝廷帶來沉重負擔。”
“更加要命是,江南、湖廣、西川和西北各地因此兵力空虛,導致暴民四起,叛亂難平,朝堂上那些膽小如鼠的蠢才們,常常是拆東牆補西牆把10萬客軍調到各地平亂,使得本就混亂不堪的整體局勢更加混亂。”
“邊軍同樣普遍存在虛報兵額吃空餉的現象……臣細細算過,宣大至薊門一線所有兵力加起來不到28萬,所謂40萬邊軍只是個笑話,皇上只要細細回憶滿清韃子上次破關而入圍困京城時的防禦兵力,就知道臣所說的28萬恐怕還說多了!”
“別的不說,就說眼前吧……曹公公,您臨危受命兼任京營提督,至今快半年了,你是否知道,每年都需要皇上大把銀子養着的20萬京營官兵,如今還剩下多少?”
曹化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能有8萬就算是不錯了,可咱家管不到啊!兵權都在勳貴手裡,在兩年來滿朝文武極力推薦的四個總兵官手裡……咱家這個提督每次問起就遭人恨,只希望臨陣殺敵的時候能吆喝幾聲。”
崇禎皇帝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不是不想改變這種積弊已久危機深重的現狀,而是他無力改變,哪怕下旨殺人也殺不了那麼多,而且掌握京營的大多是勳貴,是國戚,要是把這些對他最爲忠心的人都得罪了,恐怕自己這個皇帝也當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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