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賑濟災民樹立道教的聲譽,通過以工代賑加快紫陽觀和紫竹園的建造速度,是朱道臨與師傅玄青道長和幾位師伯師叔反覆商議之後定下的策略。
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朱道臨代表的紫陽觀和紫竹園順利獲得上元縣、江寧縣兩縣官員的大力支持。
官場有句名言: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金陵城乃是大明朝陪都,一直保留南京六部,衙門設在金陵城中的上元、江寧兩縣官員腦袋上頂着一大羣省部級、廳局級上官,無疑是大明朝想一小撮最倒黴最慘的苦逼了!
因此,日夜擔心上萬流民聚衆鬧事的兩縣官員比誰都積極,不但派出大量胥吏衙役協助朱道臨轉移流民,兩位縣令還親自前往建設中的紫陽觀,借視察之名向德高望重普濟天下的玄青道長和他的師兄弟致以衷心感謝,並鄭重承諾將會在土地購買和作坊碼頭等手續報備等方面,給予紫陽觀和紫竹園最大程度的支持,紫陽觀藉此機會獲得了鐵器作坊的特許經營資格。
擴建中的紫竹園在朱道臨的管理下一直做得很好,不但收留兩千餘青壯流民參與建造付給工錢,還在大門外至下街口之間清理出大片空地,搭起十個粥棚日夜施粥,朱道臨多次抽出時間參與其中。
因不忍看到越來越多失去父母的孤兒在寒冬中瑟瑟發抖,甚至備受欺凌孤苦無助,朱道臨咬咬牙將整個東跨院騰空出來,收留數以百計掙扎於死亡線上的孤兒,聘請大夫治療那些骨瘦嶙峋長滿疥瘡和其他疾病的孩子,又從流民中挑選誠實勤快且有孩子的十餘對夫妻,專門照顧孤兒們的飲食起居。
成百上千的無助流民因紫陽觀和紫竹園的善舉得以活下來,朱道臨首次以茅山派住持道長身份公開亮相便獲成功,“紫竹園”因其普濟天下的胸懷和大興土木的雄厚實力,迅速被金陵城各界民衆官員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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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令朱道臨意想不到也頗爲鬱悶的是,絕大多數民衆甚至金陵城的官員們都把紫竹園看作是紫陽觀的別院。
與獲得的利益和聲譽相比,朱道臨和紫陽觀付出的代價也非常大,短短十天,高達兩萬三千餘流民在應天府和江寧、上元兩縣官吏明裡暗裡的引導之下,陸續涌到幕府山下的紫陽觀外,黑壓壓一片或坐或臥等待救濟的災民塞滿了紫陽觀周圍的開闊地。
悲天憫人的玄青道長和幾位師兄弟數次爬上矮崗,居高臨下統計流民人數,以便調集糧食展開賑濟,可災民源源不斷涌來,怎麼數也數不清,最後玄青等人不得不忍痛做出有多少米煮多少粥的決定,併火速派遣兩名腿腳快的小道士火速進城,把滿肚子鬼主意的朱道臨請回來住持大局。
朱道臨聽完兩名師弟的講述頭大如鬥,這幾天他也聽到流民中的一些言論,非常仗義的應昌培還在百忙中派來老管家,詢問兩萬石糧食夠不夠用?並告訴朱道臨最近糧價開始上漲了,若還要大宗購糧那就趁早買,否則下去會越漲越高。
朱道臨不用多想,就知道其中存在陰謀,第一個遭到朱道臨記恨的對象是金陵四大糧商,其次是爲了官聲和腦袋上的烏紗帽不擇手段推卸責任的官府。
可不管如何記恨,朱道臨目前沒能力去報復人家,甚至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口,沉重壓力下的朱道臨在一番惱怒之後,意識到短短時間內聲名鵲起的紫陽觀甚至自己本人已經引起某些人的不滿,紫竹園若不是坐落於金陵城內,絕對難逃成千上萬流民包圍的命運。
反覆分析之後,朱道臨找來負責紫竹園總體建造的趙訓庭,把紫陽觀目前面臨的嚴峻局面告訴這位兢兢業業的技術官僚,把紫竹園東跨院裡的三百多名可憐孩子託他照看,然後乘馬車趕往應家總號,與數錢數得不亦樂乎的應大掌櫃關上門密商半個多時辰。
得到應昌培立即派人想方設法購買十萬石糧食的支持後,朱道臨立刻返回被兩萬多流民圍得水泄不通的紫陽觀。
登上四輪馬車的朱道臨和出門送行的應昌培都不知道,不遠處有雙眼睛在盯着他們,四輪馬車剛剛離去,應大掌櫃尚未轉身進門,不遠處一名地痞打扮的年輕人已悄然離開,一刻鐘後出現在秦淮河畔的翠微齋後院正堂上。
端坐主位上的錦袍青年聽完家丁長達半刻鐘的稟報,滿意地賞了家丁二兩銀子,揮揮手將跪地磕謝的家丁打發之後環視左右:“你們幾位怎麼看?”
年逾四十身形瘦高的翠微居大掌櫃張貴芝雙眼微轉,看向對面把玩掌中玉球顯得神清氣和的周師爺,顯然不願意搶這個風頭。
坐在下首濃眉大眼的華服青年卻搶先說道:“姓朱的道士急匆匆趕往應家總號找應老三,完了又急匆匆乘馬車朝城北走,肯定是紫陽觀的糧食快沒了,情急之下只能找應老三幫忙購買,否則他哪用這麼着急?”
錦袍青年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周先生以爲如何?”
富態的周師爺停止轉動掌中兩個玉球,捻着稀疏的鬍子從容笑道:“義和少爺目光敏銳,連日來不辭辛勞上下奔忙,當居首功啊!”
四大糧商之首的嚴家少爺嚴義和很是得意,但他沒忘記恭維一下主座上的錦袍青年:“全靠小侯爺料事在前,指揮有方,在下只不過跑跑腿,到幾位世叔世伯家裡遞個消息罷了。”
“還有周先生,要不是周先生在宴席上說動應天府幾位大人,把成千上萬流民引過去,我嚴家有再多糧食也沒用,其他幾家也不會欣然同意漲價,這連番動作一下就把紫陽觀逼到險境。”
“再過兩天,周邊百里之內聽到消息的上萬流民定會洶涌而來,到時幾萬流民聚集在大興土木的紫陽觀外,要是沒了吃的活不下去,誰敢保證不會鋌而走險啊?哈哈!”
衆人哈哈一笑,主位上的小侯爺張德義也笑了,笑完極爲感慨地長出口氣,略顯蒼白的臉多了幾許血色:
“這兩天,每每想起應家總號日進萬金的興旺,想起應家幾大商鋪客商雲集爭相搶購的盛況,我心裡就不是滋味啊!要不是近一個月的暗查,誰能想到一次次引發全城轟動的背後,竟然是個毫不起眼的道士。”
“唉!說起來也怪我疏忽了,若是朝天宮聚衆發賣那五座西洋大座鐘時我多留意一下,如今又怎麼會輪到應家風光啊!”
一直沒開口的翠微居大掌櫃張貴芝連忙站起,彎下腰惶恐認錯:“小侯爺千萬別這麼說,早在朱道長到鋪子裡出讓水晶球的時候,小的就該稟報侯爺,之後那朱道長又到鋪子裡買走兩件唐朝三彩奔馬,小的仍然沒有重視,小的一錯再錯,才誤了小侯爺,辜負了老侯爺這麼多年的信任和栽培。”
張德義大度地擺擺手:“貴叔坐下吧,雖然你也疏忽了,但我知道這事不能全怪你,金陵城那麼多有錢人,到我翠微齋花個一萬八千買幾件古董珠寶是常有的事,誰能想到一個年紀輕輕普普通通的道士,竟然是個背景深厚的大海商?若不是周先生提議弄清來龍去脈,恐怕我至今還矇在鼓裡呢。”
文質彬彬的周先生笑着出來打圓場:“小侯爺沒錯,貴芝兄也無須自責,若不是歷經一個月的暗查,又請動老侯爺麾下中城兵馬司的陸指揮大力相助,誰能想到多年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茅山派,竟然暗藏如此深厚的實力?”
“雖然鎮守三山門水關的幾個千戶聲稱毫不知情,漕幫兩位堂主也矢口否認,同時礙於道門勢力和應家背後的魏國公,我們停止暗查不再尋根問底,但得到的結果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唉!若是換成別家而不是應家,我就不用這麼苦心佈置日夜操勞了。”
張德義說完再次嘆息,歷來都是直截了當仗勢欺人的小侯爺,在各種顧忌之下難得地按照商場規則玩一次陰謀,確實很不容易,哪怕讓隆平侯張拱薇張老侯爺得知後責罰於他,相信轉個背之後張老侯爺也會對兒子的進步深感欣然的。
周師爺見狀,再次含笑鼓勵:“小侯爺無需嘆氣,古語云:亡羊補牢,猶未爲晚!經過小侯爺的精心佈置,以及大家的同心協力,機會已經擺在眼前,當務之急是儘快抓住機會,派個合適的人和朱道長見個面,一切將會水到渠成。”
“至於應家老三那邊,小侯爺只需擺桌宴席即可,彼此都是德高望重的勳貴士紳世家,和氣生財嘛,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張德義心情大好,看到自己的狗腿嚴義和躍躍欲試的樣子,猶豫片刻果斷吩咐:
“貴叔和姓朱的道士熟悉,他不是喜歡古玩字畫嗎?等會你跟我回家,搬幾件永樂朝成祖御賜的珍品回來擺在貨架上,然後請他來做客,義和你從旁協助,請他去最好的酒樓,要不上徐媽媽的花舫,吩咐徐媽媽找幾個清倌人給他開苞,然後告訴他翠微齋是誰家開的,如此一來,不信拿不下他!”
“遵命!”
老家人張貴芝和濃眉大眼的嚴義和齊齊站起,臉上全是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