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然想得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嚇得圍攏在銀若雪身邊盡力巴結討好。
銀若雪初時還不明白原因,待得童牛兒點破後恍然,心下得意,把二人捏在面前逗弄着尋開心。
又在廉州城裡耽擱十餘日,吃飽喝足,堪堪貪婪夠了,銀若雪才帶領衆錦衣衛押解着汪燒餅等人班師回京。
這一役大獲全勝,叫一班錦衣衛又有了狂妄的資本。是以每到州縣,必要驚動上下,勒索搜刮,然後卷塵而去。下手之狠毒、貪得之無厭,倒比汪燒餅之流還甚三分,讓人分不清誰是匪,誰是官。
這日回到京中。
童牛兒心裡牽掛幾位女兒家的安危,沒有心思耽擱,只在接風洗塵的宴席上匆匆吃喝後便急忙向花街裡的春香院趕。
到得樓下,擡頭望去,見一切依舊,沒什麼變化,心下稍安。
應過門口小廝打來的招呼,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上樓梯,一路扒拉着過往的閒散客人,恨不能一步邁入賽天仙的房內,立時見到林鳳凰等人才痛快。
上到三樓,剛拐過梯首,已被眼尖的小丫頭瞧見,歡喜地跑過來道:“童大人,您回來了——”
童牛兒應一聲,道:“姑娘們都好嗎?”小丫頭點頭道:“都好。”
童牛兒聽得此語,只覺得一顆心忽悠一下子降落在平地之上,似卸下負在背上的千鈞重壓一般輕鬆。
也才懂得活在這世上萬般皆輕,唯有牽掛最累,直迫得人連氣都喘不均勻。
放慢腳步,從懷裡摸出幾塊散碎銀子,在手裡掂一掂,約三兩左右。覺得少些,又掏,湊足十兩,皆都送到小丫頭的面前。
小丫頭驚得失色,彎雙膝跪在童牛兒面前哀求道:“童大人,求您留下我吧,我不曾做過對不起您和姑娘的事呵——”
童牛兒聽得糊塗,拉起她道:“我何曾說過不要你了?”小丫頭莫名道:“您送我這多銀兩,不是——”
童牛兒笑道:“卻會想!你怎不以爲我是叫你去買酒菜呢?”小丫頭聽到這一句喜悅道:“好。”接過銀子轉身就要走。
童牛兒阻攔住道:“這些銀子是給你的,買酒菜的一會兒我向姑娘要。”
小丫頭疑惑道:“爲何要給我這多?”
童牛兒道:“我出去兩月有餘,不曾給過你錢花。天仙她平素勒得緊,你一文都得不下,必是飢渴得厲害。這些——且拿去填補家用,孝敬孃親。待來日我再給你些——”
小丫頭感動得眼中盈淚,軟雙膝就要禮謝。童牛兒一把拉起,道:“我只當你是妹妹,卻不必如此。”
只因童牛兒是從窮困中苟活過來的,最知道‘錢’這一物逼迫人的狠毒,直教人生死不能、肝膽皆痛,最兇惡不過。
自己這一向多進金銀,早把箱包裝滿。別的不說,這次剿匪一趟走下來,就賺入近萬兩在賬上。
其中雖然有六千多兩都是銀若雪不肯要讓與自己的,但童牛兒以爲若不是自己建功在前,怕也得不下這多獎賞。
銀錢一多,也就不再看得重要。
童牛兒暗在心裡轉着心思,以爲這大明朝的天下照着如此下去,早晚必要有大亂的一日。自己現在搜刮得狠些,來日找個清靜的地方躲藏,必能過幾天安閒的日子。
他卻不知“覆巢之下,難有完卵”這個道理,天下一旦大亂,哪還能有清淨的所在讓他縮頭藏身?
進入房內,卻見裡外空空,沒有人影。童牛兒的心猛地一緊,喚小丫頭道:“姑娘呢?”小丫頭向頭上拍一掌,道:“看我,都樂昏頭了。姑娘在林姑娘的房裡呢,我這就去喊。”
童牛兒在椅上坐下,剛要脫衣,轉念想起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也必要跟隨過來看自己,倒懶散不得,無奈只得停手。
倒一盞茶,剛吃一口,就聽門口腳步聲雜沓。擡頭見賽天仙跑得氣喘噓噓,第一個奔進。後面跟着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各個神色惶急,表情焦躁。
童牛兒見衆女果然無恙,暗自長出一口氣,反倒拿捏起平靜來。向賽天仙道:“怎地如此?”
賽天仙自看到童牛兒的第一眼起,眶中就涌滿淚水,盈盈欲滴。但想着有林鳳凰等人在,強自隱忍,只顫着雙脣道:“相公——你回來了——就好了——”一邊把雙手捂在臉上,藉機揩抹一把。
童牛兒聽她語聲有異,驚道:“有人欺負你嗎?”
賽天仙緩步來在童牛兒面前,把哽噎咽盡,勉力笑着搖頭道:“你那要命的兄弟卓十七每日早晨和晚上都帶着大隊兵士呼呼啦啦地過來問候,任誰都嚇跑了,哪有敢欺我的?只是——想你——兇狠些——忍不得——”說罷又要展淚。
童牛兒聽得嘴角噙笑,暗想:這鬼六兒膽兒雖小,卻也有些辦法,仗着人多嚇唬,有些意思。
擡眼看向林鳳凰,卻覺得好似初見一般,心裡有驚豔之嘆。以爲不過兩個多月不見,卻怎地不記得林鳳凰竟有如此之美?直教人雙眼難移,不捨不看。
他卻不知倔犟的女兒家從來都是冬裡寒梅,愈經風吹雪打,愈要綻放得燦爛,才顯出勝霜傲雪的本色。
童牛兒顧忌着有賽天仙在側,還是收回目光遮掩尷尬。向來在旁邊的霍敏英道:“可曾想念哥哥?”
霍敏英還是未曾盛開的少女,正靦腆得厲害。聽童牛兒如此逗弄,羞得耳頰染紅,低頭不語。
衆女見了皆笑。
白玉香添語道:“就在適才她還說,等童大哥回來要如何。如今童大哥回來了,怎地不見你如何?”霍敏英被擠兌得愈加地害臊,急忙縮身退到賽天仙的後面躲藏。
賽天仙最疼惜她,笑着摟定在懷裡道:“好了吧?人家還是黃花處子呢,怎地不給留些臉面?”
待吃完歡聚的晚飯,把殘席撤去,衆女飲過一壺茶後離開。
童牛兒在賽天仙的服侍下洗漱完畢,鑽入被窩裡。才覺得外面的牀榻就算是金鑲玉砌的,也總不如自己這個睡着安然。
賽天仙特意去香湯裡泡過,在燈下把自己仔細收拾整齊後才褪去衣裳躺在童牛兒的身旁。
原本想着矜持些,等童牛兒來挑逗自己才肯依偎入他的懷裡。
可剛剛與他的肌膚相貼,賽天仙卻再忍不得,撲過抱住童牛兒放聲大哭起來。
童牛兒被嚇一跳,摟定賽天仙急道:“怎地了?是不是何媽媽曾經欺你?我這就找這腌臢去算賬——”一邊說,支起身體便要下地。
賽天仙急忙按住他,抽噎着道:“不曾的——她怎敢?”童牛兒奇怪道:“那——爲何要哭?”賽天仙長吐口氣,嘶啞着嗓子道:“沒事——就是想你——想得狠了——相公,以後不要分離這久,叫人受不了——”
童牛兒懂得賽天仙對自己的一腔深情,也覺得感動。以爲自己出身雖然貧賤,爲人也夠宵小,是個不值別人重視的小人物;但這一生曾得下一個女兒家如此掏心掏肝的愛戀,倒也知足。
試問天下英雄無數,自古王侯千家,說到底,有幾個是教人生死相許過的?大都身邊孤單,心裡淒涼,還不如自己這般呢。
這樣想着,愈覺溫暖。把賽天仙的柔軟身體摟緊,逗弄道:“都說小別勝新婚呢。常散常聚才能蔽舊如新,不生厭倦,你怎地卻不樂意?”
賽天仙撅嘴道:“狗屁——我還是喜歡相公日日都在身邊好些,免得思念折磨兇狠,叫心裡都是生死不如的滋味。”
童牛兒笑道:“怎個生死不如的滋味?是這般嗎?”一邊說,就把手伸入賽天仙的肚兜裡,將她柔軟的ru捏在手中。
賽天仙被揉得細癢,笑着掙扎。
童牛兒翻身把賽天仙壓在下面,尋着她的雙脣來吻。
賽天仙被挑動得火起,伸出雙臂圈定童牛兒的頸項,任他爲自己解掉肚兜、除去瀆褲,閉目承受如何。
林猛睡得正香,不曾想童牛兒這早登門來擾。睜目迷離片刻才起身道:“有什麼急事?”
童牛兒在一邊的太師椅上落座道:“事倒不急,只來向你交代:金錦夫人我已經尋到了。”
林猛喜道:“在哪裡?快教我見她。”童牛兒低嘆一聲,從懷裡把那張紙拿出來遞過去。
林猛接過看一遍,見大概意思是感謝童牛兒相救之恩。但自己目下親人多喪,在世的也都離散,不能依靠。看天地間雖然廣大,卻沒有可以去留的地方。思想一夜,以爲唯有佛家是塊清爽的淨土,或許可教自己安身。自己心念已決,無可更改,還望童大人見諒則個。
林猛沉默良久,道:“她在哪家庵堂落髮?”童牛兒道:“廉州城外的念慈庵。”林猛又問:“可還好?”童牛兒點頭道:“也許吧。好與不好只有金錦夫人自己知道,我等皆左右不得呵。”
林猛想着如今世事多艱,顛倒善惡,叫一家家盡都顛沛流離,逃亡死傷,不得團聚,也忍不住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