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傳佛教本屬於北傳教派。
據史載,公元七世紀尼泊爾尺尊公主和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嫁松贊干布時先後帶去佛像、經典、法物和僧人,並在拉薩修建了大昭寺和小昭寺,使佛教初傳。
八世紀中葉,赤松德贊翦除反佛大臣,遣人到長安取經,並禮請印度佛教名僧蓮花生和寂護入藏弘法,度出家僧人,創建僧團,修建桑耶寺,佛教從此開始興盛起來。
藏傳佛教強調顯密結合,認爲顯爲表,密爲裡,將密修置於高深之境,是以向有‘密宗’之譽。
藏傳佛教在衆多教派中獨樹一枝,不僅博大精深,且多有神奇之處,叫世人驚歎。
姜楚所拜的上師更是佛法宏廣之士,早知他塵心難泯,並不是與自己前生有緣之人。是以雖悉心點撥他武藝,卻並不肯下力收留,只在時機恰好時命他出寺。
姜楚雖有萬般不捨,但見上師執意堅決,無奈只得怏怏離開。
姜楚雖然在小昭寺裡隨師研習了八年多的佛法,但他心無慧根,生性是莽撞慣了的,是以並不曾得到甚麼開悟,想來這也就是上師不肯認領他的原因吧。
但這些年裡倒是將武藝練習得出衆,尤其藏密獨傳的內修功夫叫他皮肉堅實,一般的刀槍棍棒皆傷他不得,更不要說拳腳一類。
有了如此出衆的能爲,姜楚心裡自然得意。暗思若再與人打架,幾十個人都不須懼怕。
但武藝高強並不能直接換來金銀,吃飯穿衣纔是人生第一大事。
姜楚一路散漫而行,不過月餘,便將上師所贈的盤纏花個精光。見下頓沒有着落,纔想起該找個差事混碗飯吃。
但姜楚若肯安心勞苦,當日在家鄉也就不會惹下那麼麻煩的災禍,正是性格使然。是以接連做過幾個行當,都叫他心思煩亂,無果而終。
姜楚以爲憑自己的能耐終不該甘居人下,應有一番轟轟烈烈的橫行纔對。他卻不曉得這般不懂天高地厚的心思從古至今不知坑害了多少男兒。而自己將要踏步其上的這條歧路更是崎嶇難行,遍佈坎坷。
在迴歸中原的路上,這一天正來在江西境內。
姜楚走到下午,肚內飢餓。摸口袋時,卻發現裡面空蕩,一文也無,無奈只得垂頭緩行。
拖着腳步蹣跚出兩裡多路,猛地聽前面傳來一聲暴喝,把姜楚嚇了一跳。擡頭看時,見前面是一條高崗橫臥,崗上站着十幾個提刀握槍的人。
當前這個生得和他一般高矮,也甚粗壯。臉上一樣地兇眉惡目,呲牙咧口。
但這般模樣不但嚇不住姜楚,反叫他覺得有趣,以爲飯食有了着落。兩邊一搭腔,自然沒什麼好言語。待動起手來,姜楚自然大勝,並把這些人身上的銀錢搜刮得乾淨後得意洋洋地離去。叫一班強人鬱悶,以爲世事不周,天底下沒個說理的地方在。劫道的反被人家給劫了,若說與旁人知曉,豈不要笑掉大牙?
自這一次後,姜楚卻有些開竅,以爲如此來錢不但容易,且不違道義,甚妙。走路時便專挑那些山高水低,林密石險之處出沒,想着能碰上強人,好搶他們一票。
此時世道雖亂,卻也生不出那麼多的強人賊盜叫他遇上,是以姜楚常常轉悠數月也碰不上一夥,結果還是吃過上頓,沒有下頓,弄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好生地悽慘。
但他心腸仁義,不願欺辱良善,寧肯餓着肚子,也難以將手伸向那些螻蟻般掙扎活命的普羅人家。
可這般窮困潦倒的生活也不是好忍捱的,逼迫得姜楚有了個陰狠的計較:搶劫官府大戶。
第一票生意做在山東境內,將泰安縣令老爺辛辛苦苦搜刮來的數萬兩金銀和家藏的幾百件珍奇古玩搶個乾淨。
最叫人氣的是這大一批寶物他一次拿不乾淨,竟放話要分做幾次來取。
縣令老爺姓周,本是個武舉人出身,自然不甘心如此被欺。可待與姜楚交過手才知自己這點武藝在人家面前只能算作紙糊的一樣,根本經不起一打,無奈叫姜楚搶掠了第二次。
原本以爲到此也就算完了,誰料不過月多,姜楚再次登門,把周老爺惱得險些昏暈過去。召集手下人馬與姜楚對陣,一百多人打他一個,刀槍棍棒齊上。
可奈何姜楚有藏密功夫護身,根本不懼,還把衆人打得四散,又搶走萬多兩金銀和一大車珠寶細軟。周老爺被逼無奈,也顧不得被上司查問家財來源不明之嫌,一面寫下摺子上報,一面遣人暗裡監看姜楚,想知道他將自己的金銀都撒在了哪裡。
數日後得到消息:姜楚自己花得甚少,大多散給了窮苦人家和街頭乞兒。且出手豪闊,一次便是百多兩。若節儉些,叫他們活到養老都夠了。
周老爺聽罷好不心疼,哀哀地嚎着頓足捶胸,如喪考妣,不勝其悲。
但痛哭卻擋不住姜楚第四次登門。
周老爺也知這個道理,是以花重金請來隱居在泰山上的幾位武林宿輩到府中幫他保護家財。
不想姜楚卻奸猾,早得到一心向他的窮苦人告知,遲遲不見來。
周老爺自然不肯花大把的金銀整日養着這幫自恃無恐、高陡崖岸的粗魯武人在家爲患。見姜楚不再現身,以爲他怕了,也就將這些人遣散。
孰料他們一早剛走,姜楚中午便到,把周老爺僅餘的金銀古物全都搬上大車,揚長而去。
周老爺顧及性命要緊,並不敢追,只得閉門自悔,再次嚎啕一番發泄。
同時也想明白其中竅要,知道姜楚明着是一個人,其實暗裡不知有多少受過自己欺壓的人幫他。
姜楚也知此地兇險,不能停留,早早地隱匿行藏,埋入蒼茫人海不見蹤影。
這般生意所獲雖豐厚,但風險自然也大。十幾年做下來,不知有過多少次死裡逃生,命懸一線的兇惡時候。
好在姜楚也是淡看生死的性格,並不爲意。他將從貪官手裡劫掠來的金銀財物大多散與窮苦百姓,時日一長,叫聲名遠播。
街巷間盛傳他有金剛法體,刀槍不入,猶如石雕;又因他救濟貧窮,行俠仗義,是以得下‘石佛俠’的喝號。
說起來也就在十年前左右,江湖上和市井間提氣這個名頭猶如當空日月,光明燦爛,人人敬仰,好不顯赫。
更有不少得過他幫襯的人家常年供奉着寫有他名號的長生牌位,早晚一炷香,虔心膜拜。
這一年姜楚來到河南境內,夜晚投宿在一個偏僻山村的窮苦人家裡。
待吃過晚飯,和那老翁坐在院中乘涼。
姜楚問起這左右可有什麼邪惡欺人。老翁淡然一笑,道:“有又如何?官府都不敢管呢。”
姜楚聽得不忿,道:“官府?官府只頂個屁。”老翁卻被他嚇一跳,道:“輕聲些,小心被人聽去。”
姜楚見他顏色有異,道:“哪個兇狠?竟將你嚇成這樣子?”老翁壓低聲音道:“你不知道嗎?最近爲了給九千歲修建生祠,我們這裡已經鬧出十幾條人命。唉——沒個活路了——”
姜楚奇怪道:“給九千歲建生祠與你們有何干系?爲何要鬧出人命來?”
老翁瞪目瞧他片刻,道:“你真是個外來客,竟問出這等言語?我問你,九千歲的生祠要誰來建?”姜楚道:“老百姓呵。給他建就是,有何爲難的?”
老翁搖頭苦笑道:“若似你所言倒簡單。不但要我們建,還要我們出錢呢。”姜楚笑道:“生祠者,小廟罷了,能花費幾文錢?各戶攤下來,也該沒有多少吧?”
老翁又嘆一聲,道:“原該是如此。可你不知呵,我們這裡的大老爺爲了巴結那九千歲,不但要建生祠,還要用檀香木爲九千歲塑像。這也罷了,還要蒐羅奇珍異寶裝入塑像的肚腹之中充當心肝肺腑,算下來竟要萬多兩金銀,攤到各戶頭上要十五兩呢。你想想,我們農家一年下來也不過收入二十幾兩,待捐完這筆錢,明年還拿什麼活命?豈不要等着被活活餓死嗎?你說——唉——”
老翁端起陶碗,喝下一口粗茶,抹一把嘴巴,又道:“這些日常有那交不起銀錢的和登門的官差廝打,最後竟被活活打死,已經十幾個人了——再有幾日就收到我們這個村子。可這剛剛入秋,麥子還在地裡沒有收,教我拿什麼去換錢?我愁得呵——唉——”
姜楚聽到這裡才恍然。
老翁拿眼光向正漸黯淡的夜色裡望過一圈,見籬笆院外沒有人過往,放下心來,道:“你不知呵,這官府爲了防備有人起來鬧事,安排了無數的眼線。你若隨便說什麼叫人聽去,不等天亮,就有人拿着繩子來捆綁你,將你關入大牢了。你從外鄉來,言語可要小心些,不要拿什麼都說,恐怕惹禍臨頭呵。”
姜楚點頭稱謝。
這多年來行走江湖,經危歷險,叫性格原本魯莽的姜楚也早學得乖巧,不再如年輕時那般淺薄。知道隱藏心思,察言觀色,以圖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