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兒在宮中打滾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絕子湯是個什麼概念!
絕子湯,顧名思義,女子喝了它之後終生都無法受孕,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來說,簡直是一個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你的心思我明白,這副臉蛋毀了也着實可惜,我可以送你一場富貴,前提是,喝了它!”
朱常洛的聲音清冷,淡然無波,但是卻讓李翠兒渾身發冷。
“當然,若是你不願意的話,看在服侍我娘這麼多年的份上,我會放你出宮,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
說罷將面前的茶盞一推,便不再說話。
“哥兒……”
到底是一起幾年的情分,王安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要求情,在他看來,即便是翠兒將哥兒的行蹤透露了出去,但是驅逐她也就夠了,絕子湯這等惡毒的東西,着實有些過分了。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剛說了兩個字,便看到少女顫抖着雙手,捧起了茶盞,神色悲慼,卻透着一股狠勁兒。
“哥兒說話算數?”
李翠兒目光灼灼,盯着朱常洛,牙齒止不住的打顫,手上卻是穩穩。
“皇上每個月會宿在坤寧宮兩次,這一點你知道的比我清楚!只要你喝了這碗湯,明天我就求母親將你調入坤寧宮!”
後者則是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其實從一開始,朱常洛就知道李翠兒想要的是什麼,神宗雖是從沒來過景福宮,但是按規矩卻是每月都宿在坤寧宮兩次。
而每個月神宗到坤寧宮的時候,李翠兒都會藉故到到坤寧宮去,而且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打的是什麼心思,不言而喻!
不得不說,李翠兒的資本很雄厚,雖然沒有什麼昂貴的首飾打扮,但是面容嬌美,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勁兒,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有這份心思也不算妄想!
“好,我喝!”
眸間掠過一抹驚懼,但是很快被貪婪掩蓋,李翠兒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灌下了那碗藥湯,一滴不剩!
“有什麼條件,請哥兒說罷!”
緩了好大一會,李翠兒方纔平復下來,撫着胸口掩下眼底的一抹怨恨,聲音平靜。
她沒有問這副絕子湯的真假,也沒有提前問清楚朱常洛究竟打算怎麼辦,直截了當的就喝下了這副湯藥,可見決心之堅!
朱常洛的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他原本只是在賭李翠兒心中對於權勢的渴求,但是卻沒想到後者竟然有這等魄力,不過如此更好,不知道鄭貴妃到底有沒有做好準備,迎接這個區區宮女發起的進攻!
“別拿這副委屈的樣子來對我!路是你自己選的,若不是看在你服侍我娘這麼多年的份上,憑你將我的病情透給秦小玉,就夠你一輩子在浣衣局不見天日了!”
不過話雖如此,必要的敲打還是要的,朱常洛的聲音冰冷,時刻提醒着李翠兒階下之囚的身份。
頓了頓,少年的臉上卻是微微一笑。
“所以啊,努力的往上爬吧,說不準哪一天你爬到了鄭妃的那般位置,就有機會報復今天的恥辱了……”
聲音平靜,沒有剛纔的凜然之意,彷彿不過是在閒話家常,但是卻讓李翠兒身子微微一顫,心中的齷齪被置於陽光下的難堪感覺再次浮現,臉上卻是不敢露出分毫,跪下磕頭道。
“奴婢不敢!”
“罷了,明日便去坤寧宮吧,我會求皇后娘娘送你一場造化,能不能成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朱常洛揉着額頭揮了揮手,李翠兒如蒙大赦般的起身退出了房間,小心的把門關上,冷風吹來,讓李翠兒感到一陣寒冷,不過也清醒了幾分。
伸手摸了摸後背,發現早已經被冷汗溼透,方纔不過匆匆一刻之間,李翠兒便感覺到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好幾遭,雖然朱常洛說的好聽,但是李翠兒知道,若不是自己尚且有用,恐怕真的要成爲這皇城中的一縷孤魂。
不過想起朱常洛最後的話,李翠兒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憑她的這份姿色,只要能夠有個機會,成爲宮裡的娘娘又有何難?
哥兒,你等着,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像今天一樣跪在我面前!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轉身而去……
大殿之內。
看着李翠兒果決的身影,王安有些愣神,整個事情發生的太快,信息量太大,以至於他還沒能完全接受就已經結束。
“王安,今天的事兒你怎麼看?”
燭火幽微,讓朱常洛的面龐有些晦暗難明,聲音平淡,讓王安清醒過來,聲音微微有些乾澀,後者開口道。
“哥兒,是王安的錯,這麼多年瞧錯了人,才讓哥兒今天差點落進鄭妃的陷阱當中!”
想起剛剛自己還在爲李翠兒求情,想要讓哥兒饒恕他,王安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他要是早知道李翠兒是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讓她接近哥兒。
瞧着王安一副愧疚的模樣,朱常洛卻是搖了搖頭。
“今天的事兒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這宮中誘惑太多,你是我身邊的人,要時刻記得,無論是誰,都要留一手防備,平素要注意小處,纔不會讓李翠兒的事情再度出現!”
如今他的手中並無可用之人,而王安雖然有些不通世事,但是勝在忠心耿耿,所以朱常洛也有意提點他。
“就拿翠兒來說,其實她去御膳房見了誰我又怎麼會知道,可我們景福宮和鄭妃是死對頭,這一點誰都知道,可翠兒卻是一口一個小玉姐姐的叫,這難道不奇怪嗎?
還有,她一天天的打扮精緻往坤寧宮中跑,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
兩句反問讓王安有些默然,說實話,朱常洛所說的這些東西,他倒是真的沒怎麼在意過,不過仔細想來,的確如此,他和哥兒提到鄭妃和秦小玉向來都是直呼其名,哪會用上“小玉姐姐”這般敬稱,而且李翠兒往坤寧宮跑的次數也的確多了些。
“既然如此,哥兒爲什麼還要幫她呢?”
王安有些疑惑的問道,在他看來,李翠兒犯了這等事情,把她丟到浣衣局都是輕的。
“不,我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幫自己,王安,你的目光有些侷限了!現在鄭妃之所以蹦躂的這麼歡兒,無非是仗着皇上專寵於她,若是能夠有人跟她爭奪寵愛,那麼鄭妃也會囿於宮闈之鬥!”
輕輕搖了搖頭,朱常洛把玩着手中的毛筆,淡淡的說道。
“可是……李翠兒有這個能耐嗎?”
明白了哥兒的打算,王安卻是忍不住升起一絲擔憂,鄭妃能夠在宮中專寵這麼多年,又豈是等閒之輩,李翠兒真的能在她手中爭到一席之地嗎?
“反正路已經幫她鋪好了,要不要走也是她自己選的!至於有沒有能耐鬥得過鄭妃,就要看她自己了,若是能夠鬥得過自然最好,若是鬥不過,也是她自己找死,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朱常洛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卻是讓王安心中微微一凜。
同時禁不住爲李翠兒的未來捏了把冷汗,這些年不是沒有人敢於挑戰鄭妃,但是下場都不怎麼好,身份低些的,直接被杖斃,高些的也只能在冷宮中幽禁一生!
哥兒這一手分明是借刀殺人……
不過李翠兒這是活該,王安心中稍定,卻是忍不住繼續開口問道。
“可是哥兒,你這不是放虎歸山嗎?要是翠兒真的……恐怕會對你……”
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方纔李翠兒離開之前眼中的狠厲卻是被王安瞧在眼中,他可不會以爲,李翠兒能夠有什麼大度的胸襟,若是給了她機會,說不準真的會反噬一口!
“何況,那絕子湯……”
王安的話頭一頓,卻是沒有說出來,只是臉上的擔憂之意,卻是不言而喻。
別的人不清楚,但是王安卻知道,朱常洛所謂的絕子湯,不過是泡了藥渣的茶水罷了,除了苦的像湯藥一樣,基本沒什麼用。
現在哥兒卻要幫她上位,若是真的成了,難保她以後不會反噬其主。
只是聽到王安擔憂的口氣,朱常洛卻是失笑一聲,這個王安倒真是一個操心命,不過既然有心提點他,朱常洛自然不會藏私,眉間多了一抹冷意,淡淡的開口到。
“王安,你知道鄭妃爬到這個位置,花了多少時間?”
“呃,算起來也應該有五六年吧!”
雖然不知道爲何哥兒突然問起這個,但是王安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她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而且這六年當中,她誕下了兩子一女,而且那時候後宮凋零,沒有人刻意爲難她!所以她才能如此順利的晉封貴妃,你覺得憑翠兒一個小宮女,要和鄭妃爭寵,要花多久?而等到她不再被鄭妃威脅的時候,我還會是一個任人揉捏的皇子?”
看着寫的歪歪斜斜的字,朱常洛頭也不擡的說道。
他自然知道李翠兒不甘心,可他更知道李翠兒是個明白局勢的人,她要往上爬,就要和鄭妃鬥,要和鄭妃鬥,就必須有人支持,所以在鄭妃倒下之前,她絕對會盡心盡力的爲朱常洛辦事!
不是有句話叫,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爲了權勢和富貴,李翠兒連孩子都能放棄,這點怨恨又算的了什麼?
“至於絕子湯,那不過是一個承諾罷了,湯藥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翠兒已經表明了態度,她願意用孩子來交換自己的前程,所以她不會讓自己懷孕的……”
提筆收尾,朱常洛滿意的看着自己端端正正的字跡,把筆一丟,眸中卻是閃過一絲冷意。
“至少在能夠獨自抗衡鄭妃之前,不會!”
王安還沒明白過來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眼角便瞥見了朱常洛那一手端正的小楷,頓時像是見到了怪物一般。
他可是知道,哥兒從未習過字,怎麼突然就能寫的這麼一手好字?難不成哥兒也去內書堂偷聽過?
“收好它,明天咱們去坤寧宮見母親,能不能帶娘離開皇宮,可全靠它了!”
朱常洛將手中墨跡微乾的紙張放進信封當中,丟給了王安,鬆了口氣說道。
幸虧他前世學過毛筆字,不然還真的難以搞定這些東西!
不過這具身體也真是可憐,竟然真的從未接觸過筆墨,害的他耗費了這麼久才勉強寫出這寥寥幾個能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