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取得章丘城門樓的戰果相當艱難,冒險性遠遠多於可回味無窮的地方,清軍的狡詐兇悍,讓毛仲心有餘悸,他明白,任何一支軍隊,一個國家,只要不被現象所困擾,只要紀律嚴明,都能有驚人的力量。
他數了數,總共二十七個屍體,亂七八糟地傾倒在雪地上,雖然是清軍,他也知道,這些人的民族性無法確定,漢軍八旗的人數也相當給力,他想,如果是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這些人活的話,一定能將倭寇打得兔毛亂飛。
休息了一會兒,他不敢胡思亂想,趕緊將身上糾纏的繩索牽扯下去,這頭拴在城垛上,等待士兵趕上來。
士兵們很麻利,一個接着一個攀登上來,稍一觀察,看到地上的清兵屍體,都驚呆了。再一摸索,全是剛死的,有的溫熱,有的還有餘氣。
毛仲示意士兵將清軍屍體都拋棄下城,集中在一個地方,萬一事情不濟,可以作爲撤退時的鋪墊,士兵們立刻照辦,通過輕輕的哼聲,士兵們向毛仲表示了嚴重的稱讚。
一個人幹掉了二十幾個?不可思議啊。
剛纔,城下的士兵也相當危險,更清楚上面的毛仲局勢,清軍的聲音雖然不高,打鬥的動作也不大,可是,他們都能清楚感覺,不用說,毛仲贏得了最後勝利。
一名士兵將雙大拇指伸出來,在毛仲的面前一比,意思是說,他牛叉,實在牛叉,無與倫比地牛叉。
毛仲搖搖頭,無聲地冷笑,那是他謙虛謹慎時固有的做態,事情剛開始,一個小小的章丘城城門都這麼難弄,不知道將來怎麼將敵人驚擾驅趕。
計劃中的方案是,想方設法,將清軍驚擾,可是,怎麼辦纔能有效果呢?
毛仲感到肩膀上的擔子非常沉重,現在不象秋天時,風冷但不大,如果順風縱火焚燒城市,顯然沒有條件,最佳的方式是什麼?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毛仲帶領六名士兵,悄悄地向着下面走去,從城牆延伸下去,是狹窄的,陡峭的樓梯,他們魚貫而下,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捏着一把匕首,一把軍刀。
站定以後,大家都盯着毛仲。
毛仲整理了下衣甲,示意大家按照他的樣子去做。認真負責地檢查了下自己的裝束。看看和印象裡的清軍有什麼不同。
扮演成清軍士兵,是必須的,也是容易的,可惜了那些清軍的衣甲,因爲血腥氣息,搞得幾個士兵很不爽。
街道上黑呼呼的,因爲月光完全隱沒進去了,城裡道路上的雪,似乎已經被清掃了大半,街道的黑襯托着兩旁的白,別有風味。
章丘城非常有限,除了城牆巍峨壯觀以外,裡面實在乏善可陳,都是些低矮的房屋,瀰漫着貧窮落後的氣息。不過,他們很快就在這裡發現了大批的人。
到處都是堆在一起的人,很少人說話,有些人在打鼾,有些人在低聲地哭,也有孩子突然爆發出震撼的聲音。立刻就有大人驚恐地拍打。
全是明朝的百姓。轉過了彎來,毛仲發現,黑壓壓一大片都是人。
很顯然,他們被百姓們發現了,立刻,中間的道路就被迅速地騰開了,街道上鴉雀無聲,毛仲能夠感到百姓們的恐懼和沉默。
毛仲揮手示意,幾個明軍站立着,掩護在自己身邊。他抄起一箇中年男人的手臂:“過來!”
“饒命啊,饒命!”那中年人立刻跪下來,將腦袋磕得砰砰香響。
“我不殺你,想活命的話,就老實說!”毛仲壓低了聲音。
“是是是!軍爺!”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毛仲將那人拉過來,帶到了僻靜之處,幾個士兵也跟了過來。
將匕首放在那人的脖子裡,毛仲試圖製造一種威嚴的氣氛,不料,那人的脖子一軟,居然歪斜到了一邊,昏死過去。
毛仲掐了他的人中,又拿一些雪在他的臉上搓:“你再不醒,裝昏,老子就不客氣了!”
“爺爺,大金的軍爺,我說,我說!”那中年人很快甦醒了,瑟瑟發抖。
“這裡都是什麼人?有多少?清兵都在哪裡住着?大約多少?”
這些問題相當糾結,因爲那傢伙傻了,很快,毛仲聽到了一個聲音,接着,一股尿躁味道開始淡淡地飄逸。
不過,事情總算有了些眉目,清軍佔領了章丘以後,將全部的兩萬多百姓,驅趕到原來是窮人居住的南門內地區,白天黑夜看守着,將所有的青壯年都抓走了,一些十幾歲二三十歲的漂亮女人也被抓走了,這裡,幾乎全是老弱病殘,現在還能有五六千人。
“清兵有多少?”
“清兵?”
“就是金兵!”
“難道軍爺自己不知道?”
“我問你!”
“真不知道啊!不知道!”空氣裡的尿素味道更濃了。
尋常的百姓,當然很難知道清軍的數量,“多不多?”
“很多呢!”
毛仲放了那人:“你很老實,本軍爺放你一馬,走吧。”
那人連滾帶爬,在地上翻騰了好幾次,終於飛快地逃走了。
沒有問出究竟,事實上也不可能有結果,毛仲略一沉思,就揮手示意大家,“走。”
轉出這片街區,前面又空曠起來,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有馬蹄聲。
毛仲立刻吩咐大家隱蔽起來,然後,自己筆直地站在街道中間。
根據安排,其餘的士兵,正將箭弩準備好。他們隱蔽的技能還不錯,避開了雪堆,潛伏進兩邊的房屋上,或者牆壁後面。
三個清軍士兵,一溜兒奔跑着,肆無忌憚,戰馬聲將清掃過的黑色青石路面,敲打得錯落有致。
毛仲攔截了清軍,“站住,全部下來。”
三名清軍聞聲住馬,有抽出軍刀的聲音,其中一個問:“幹什麼?不在軍營裡睡,怎麼亂跑?”
毛仲裝作生氣的樣子:“麻辣隔壁,老子問你們呢!”
三名士兵沉默了會兒,似乎在震撼中清醒,態度有些遊移不定,顯然捉摸不透毛仲的身份:“剛到前頭玩了會兒,嘿嘿。”
“玩什麼玩?”
“嘿嘿,老兄弟,難道你不知道?前頭的大宅子裡,可好玩了,難道你不知道?”那清兵有些鄙視:“你們是不是漢軍?怎麼沒有馬騎?”
“哈哈哈,”一個士兵忽然大笑起來:“對呀,小蠻子也敢冒充燈嚇唬你大爺呀?趕快滾蛋!否則,老子就你吃不了兜着走!”
毛仲說:“你們罵人?好,我們也會!來,開罵!”
這是信號。
三個清軍撲撲滾下馬來,一個人身上至少中一箭,而且,中箭的地方很不道德。
六名士兵都是毛仲挑選出來的精兵,都有一技之長,兩人瞄準一個偷襲,效果絕對錯不了。
毛仲上前,一拳頭打歪了一個掙扎的傢伙的臉,又一腳將一個傢伙踢得翻滾了好多圈圈兒,好象玩雜技。第三個傢伙估計被箭的地方太兇險,連連咳嗽着,掙扎不出一句話。
毛仲將第二個傢伙抓到了跟前,此時,明軍士兵也紛紛涌出,奪取了三匹戰馬,控制了其餘兩名清軍。
“你是幹什麼的?”毛仲捏着那傢伙的下巴,手指一頂,使他艱於呼吸。
那士兵大怒,奮力地掙扎,雙拳狠狠地在毛仲的身上捶打。
毛仲發現,這士兵的身材不高,於是,順勢將之提起來,舉在空中。
三名清兵被抓到了一個空虛的院落裡,當一名明軍用刀將一個傢伙的重要部位切割了好幾次以後,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走吧!去清軍的中軍營。”毛仲告訴大家:“我們就偷襲敵人的中軍,那個費揚古,是不是?我們剁了那傢伙的腦袋,或者脅迫他做點兒什麼。”
“可是,清賊軍的話,敢信嗎?”一個士兵質疑。
“死馬當成活馬醫。咱反正都是亂闖。”毛仲道:“只有相信,纔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做了個手勢,將那三名戰俘殺掉。
作爲潛伏進敵人心臟地帶的特工,他們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鬆懈,疏忽,否則,就是全軍覆沒的悲劇。
三人騎馬,其餘四人跟隨,逆反着方向,往前走,走不到一百米,轉了一個彎,前面豁然開朗,有無數的燈光,在昏黃的紙質燈籠裡搖擺,這兒的街道,明顯是富裕人家的地方,大多數都是高宅大院,有許多的鎮宅貔貅,猙獰恐怖。
有人聲喧譁,但不多,一些樓裡還有喝酒的划拳聲,聲音很兇惡迷醉,不時有女人的尖叫聲,男人們狂妄得意的怪笑,還有其他一些不堪的聲音。
這兒,就是清兵所說的紅樓區,清軍統帥費揚古,正帶着所有非執勤的清軍,就住宿在這裡,肆意地享樂着聲色犬馬。
費揚古在哪裡?不知道,一街兩行,不時有燈光明滅。
毛仲等人順着街道亂走,沒有發現任何人阻攔,由此可見,清軍對自己的安全,是非常放心的。
伏擊的三名清軍騎兵,不過是普通的士兵,自然不能清楚清軍統帥費揚古的具體位置,所以,毛仲等人不得不吃力地尋找。
前進了二百餘米,兩邊都是清軍在做鬧,一片高檔的街區,錦繡紅樓,被清軍糟蹋成了醉臭的青樓,不時有心滿意足的清軍士兵光着身子從敞開的房屋窗戶對着外面縱歌。
毛仲發現,清軍在入關時候纔開始的嚴明軍紀,在這時表現得截然相反,以完全地復仇和破壞爲目的的佔領,比強盜和豺狼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