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截殺

星晴的出現使得吳憂不敢再堅持原來的計劃,原本打算由其他人配合吳憂在懷州演一場戲的構想徹底落空,原來的計劃已經不可用。吳憂確信星晴不會坐視懷州的敵人就這樣逍遙在外,星晴可能對他時暫時放過他,不過難保她不會對其他人下手,所以現在衆人的處境都十分危險。

吳憂心急火燎地找到呼保義,讓他設法通知楊影等人原計劃取消,讓他們繞道柴州會合。同時讓呼保義也做好最壞的打算,客棧是肯定不能繼續待下去了,這個聯絡站必須撤消。吳憂又親自寫了一封書函,交給跟隨吳憂他們來懷州的胡強帶回靈州,交給阮香。

一通忙亂之後,吳憂已經騎馬走在去柴州的路上。這時候他有時間靜下心來反思自己這趟懷州之行,自己的一系列行動,以及最後如何陷於被動,幾乎萬劫不復,還差點兒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一想到大家會因爲自己的失策而送命,吳憂就感到不寒而慄。吳憂現在的心情是自責、慚愧等各種滋味混合在一起的。

吳憂一向自詡足智多謀,但是碰上了蘇平、星晴這種智略超羣的人物卻只能被動應招,屢次與同伴陷於險境,若不是運氣好,恐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現在反觀其在懷州想出來的計策,實在太過於託大。姑且不論沒有吳憂的指揮調度,楊影他們能不能成功完成配合工作,只看吳憂和同伴之間沒有建立必要的快速有效聯繫方式,就貿然分頭行動,可以說整個計劃冒的風險就成倍增加了,而且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就貿然行動,犯了察敵不明的錯誤,如果換成蘇平或者星晴一定不會犯這種連串的錯誤。幸好吳憂剛入府就遇見了星晴,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出來,還來得及挽回自己的失誤,犯了這麼多錯誤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走在路上,吳憂的運氣不可謂不好,不過這種好運氣不是每回都碰得上的,在這勾心鬥角的亂世中,人不可能靠運氣活下去。

吳憂反省自己常常自以爲聰明,卻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還缺乏經驗,而這種經驗是需要時間來積累的。現在阮香靖難軍是在夾縫中求生存,一個錯誤就會導致兵敗身亡的下場,迴旋的餘地很小,吳憂不想也不可能拿將士們的性命來換取這樣的經驗。吳憂再次感覺到自己的不足,那種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的無力感,被對手一眼看穿時那種恐懼,還有像現在面對失敗不可抑制的頹喪。吳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缺點是如此的多,思慮是這樣的不周詳,居然還讓阮香倚之爲臂助,擔當軍師的重任,想到阮香信任的眼神,吳憂自責得更加厲害。

事實上吳憂這一番自責有點兒太苛求自己,因爲自從有阮香做首腦之後,吳憂的主要任務,就是出謀劃策,因爲最後的決定權在阮香手裡,所以吳憂也沒有太大的壓力。懷州之行吳憂第一次身負重大使命,作爲這一支隊伍的領導者,他的決定將直接影響着隊伍成員的生死,甚至是遠在靈州的數萬將士的生死存亡,壓力驟增,吳憂戰戰兢兢也是必然的。這時候吳憂才深刻體會到了阮香所承受的壓力。當然也是因爲懷州這一番挫折,吳憂的少年輕狂收斂了不少,性格上趨於成熟,制定計劃時各方面考慮得也更加周詳嚴密。

這一路上並沒有出現意料之中的追兵,讓吳憂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幾天下來風平浪靜,再越過前面的摩雲嶺就要進入柴州黎城境內,眼看就要離開懷州勢力範圍,一般人心情都會稍微放鬆一點的。“如果有追殺者,今天就是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了吧。”吳憂心想。

到了摩雲嶺下時天已擦黑,最近的一個客棧還在吳憂身後三十里的地方,另一家則要翻過摩雲嶺再走四十里。吳憂望了望眼前黑黢黢的山嶺,下了馬,左手牽馬,右手舉着火把,輕鬆地吹起了口哨,連夜往嶺上攀去。

夜,月朗星稀,山風徐來,暑氣一掃而空,吳憂敞開胸襟,呼吸着山風帶來的清涼氣息。上山只有一條小路,其實稱之爲山的一條裂縫更合適,小路中段有大概十里路兩邊都是陡峭的懸崖,從下面看去,只能看見一線天空,吳憂現在就到了這段小路的跟前,穿過這段峭壁吹出來的山風格外猛烈,吹得人的衣服獵獵作響。吳憂停下腳步,盤腿坐在一塊巨大的白石上休息。從馬背上取下一壺烈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豪情勃發,迎着猛烈的山風朗聲歌道: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以下,踰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一陰兮一陽,衆莫知兮餘所爲;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何爲?

——屈原《九歌·大司命》

聲音在山壁之間迴盪,順着山風飄出去極遠,吳憂再喝一大口酒,又歌道: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

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日;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

撰餘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屈原《九歌·東君》

歌畢哈哈大笑,將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壺掛回馬背上。正待往前趕路,這時候,從前方的山路上也傳來一陣雄壯蒼涼的歌聲: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遙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爲鬼雄。

——屈原《九歌·國殤》

吳憂聽了尋思,不想這裡倒有一個風雅之人,待我邀他一下,乃歌道: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

——《詩經》

表示了邀請對方共飲之意。對方這次停了一會兒,顯然在考慮。不一會兒,又有歌聲傳來,不過這一次是一個清脆的少女的聲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一首也是取自《詩經》,用在這裡頗有調笑之意。吳憂哈哈一笑,也起了惡作劇的念頭,迴應她一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還未歌畢,已經聽到對面女子的輕笑聲,歌聲方落,一個稚嫩的男童聲便接着唱道: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

下邊還沒等唱完,便被人打斷了,風聲中夾着兩人的笑鬧聲,不時還有先前唱歌的漢子低聲的呵斥。吳憂猜測這大概是一家人,一個威嚴的父親,帶着一雙兒女趕路。只是不知道他們爲何夜裡還待在這山道上,要知道夜裡險峻的山道,正是山賊強盜們的樂園。沒有點兒本事是不敢連夜趕路的。

吳憂高聲道:“在下靈州吳憂,可否邀兄臺一敘?”對方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卻由先前的少女以唱代答道: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悽悽,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顯然他們以這首《兼葭》中的男子追求愛人而不得的心情表示婉拒。雖然不怎麼恰當,不過足夠吳憂理解她的意思了。吳憂不願意強人所難,也就作罷。

這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少女的短促的尖叫聲,此後便沒有聲音了。吳憂猛醒道:壞了,忘了山上有懷州的埋伏。剛纔他在那個狹窄的山道口處停下,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懷疑是不是正確。他飲酒、唱歌就是想引出伏兵,也想和敵人賭一賭耐心。不過沒想到的是竟然半道出來了這麼幾個人,還趕在了自己的前頭,剛纔一番詩歌唱和,他對這幾個人的印象都挺好的,現在明顯是他們替他擋過了埋伏,吳憂不好再坐視不理,只好牽了馬,朝着前面黑暗的小路進發。心想不管如何都要救他們一救。

稀疏的星光透過頭頂的一線天空漏了下來,小路的能見度已經很低,吳憂的火把早已熄滅,他也沒有再點燃。路邊的長草長得十分茂盛,不時撩過吳憂的褲腿。

忽然前面一聲大喝:“看斧!”一條大漢雙手握斧,對着吳憂當頭劈下。山道狹窄,吳憂避無可避,斧子帶着淒厲的尖嘯聲,顯然這漢子是天生神力,而且對方也計算好了他的行進路線,因爲原本似乎極爲堅硬的山壁同時竄出兩個黑影,兩柄極薄的單刀不帶一絲風聲,無聲無息攻向吳憂的兩肋,吳憂的立足之處則有一條軟鞭纏向他的雙腳,而最凌厲的殺着還是一個漢子自上而下的撲擊,這一個無疑是這五個殺手中武功最高的,這一擊無疑已經事先經過無數次的演練,幾乎一下子封死了吳憂所有的退路。

在這嚴密的夾擊中,吳憂居然還有心情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大喊一聲“開!”五個殺手眼前一花,吳憂已經原地消失不見,原來吳憂的位置上出現的是他的坐騎。五人收勢不住,只聽得“噗嗤”聲不覺,那匹可憐的馬兒連一聲哀鳴都沒有發出就氣絕身亡,軟鞭纏上了馬腳,兩柄刀,一柄斧全都砍入馬兒體內,上邊的漢子比較乖巧,手在馬背上按了一下,整個人又騰空而起,不過同時他就聽到了下邊四個人的慘叫聲,然後他看到了今生最後一次星空,“從山壁的縫隙看到的天空好窄。”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

吳憂有點兒詫異地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對面站着的一個綠衣女子。那女子少女打扮,也用紗巾蒙面。無論是身形,還是衣服的樣式,甚至身上的香味,都和星晴十分相似。這女子手裡兩把薄薄的刀,正是剛纔襲擊吳憂的殺手所持的兵刃,刀上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吳憂也有點兒摸不着頭腦,剛纔他還沒有出手,這個女子就出手如風替他解決了這五個殺手。星晴的武藝他大概有點數,他不相信眼前這個武藝高強的女子就是星晴,可是他又想不起有哪個朋友是這個樣子的。不過現在他更關心剛纔那三個人到哪裡去了。他留意了一下,沒有發現別的人,難道那三個人已經遇害了不成?

看着吳憂困惑的眼神,那女子咯咯嬌笑道:“你在找什麼?”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正是吳憂剛纔聽到的那個少女的聲音。吳憂驚訝道:“怎麼是你?剛纔那個……你沒有……”

少女笑道:“哈哈,你也上當啦。”忽然聲音一變,吟道“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聲音豪爽奔放,變成了吳憂開始時聽到的那個男子的聲音。還沒等吳憂回過神來,聲音又一變道:“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便是那個稚嫩的男童的聲音。吳憂讚歎道:“不想世間竟有這等奇技。”

向那女子施禮道:“多謝姑娘方纔援手之德。姑娘好俊的身手,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女子正色道:“我叫星雨。特來投奔公子,只恨進身無門,正好看見這幾個毛賊要對公子行兇,斗膽出手收拾了他們,冒昧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吳憂喃喃道:“星雨,星雨,你和星晴是什麼關係?”

星雨道:“要說呢,那算是我姐姐。”

吳憂吃驚地後退一步,道:“什麼?”

星雨道:“我姐姐要殺你對不對?她要殺你,我便要幫你,只要能讓她不舒服,不管什麼事情我都要做。即使背叛屏蘭我也在所不惜!”一邊說着,眼睛裡露出狂熱的光芒,雙手不覺揮動手中的刀,砍削着小路兩邊的長草,聲音裡帶着一股惡狠狠的腔調。

吳憂心中驚疑,不知道這姐妹兩個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眼前這個星雨喜怒無常這一點倒是跟她的姐姐挺像的。吳憂還是不敢相信這個星雨,畢竟她是屏蘭公主,即使和姐姐有點矛盾也不至於到兵戎相見的地步,而且也不敢保證這不是星晴使的反間計。剛纔的殺手吳憂有自信自己解決,並不用她幫忙,其實她的出現反而讓吳憂有點兒手忙腳亂,況且她出現得實在太過於湊巧,不能不讓人懷疑。

看着吳憂戒備的樣子,星雨道:“實不相瞞,我與星晴早就斷絕了姐妹之情,她也是欲殺我而後快,我和她已經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具體的原因牽涉到小女子家事,恕我不方便說了。”

吳憂仍是不敢相信。畢竟在這個時代人們對家庭的觀念還是十分看重的,吳憂不能相信直系的血親居然會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見吳憂還是不信,星雨急了,道:“你如何才能信我?”

吳憂想想現在也實在沒什麼好辦法考驗她。沉吟片刻道:“你對屏蘭軍知道多少?”

星雨道:“我離開屏蘭已經數年,屏蘭軍一向掌握在星晴的手裡,現在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吳憂聽了這話反而有點兒相信她的話了。因爲如果是間諜的話,不會這樣一問三不知,至少應該提供一點有價值的情報纔對。所謂兵不厭詐,真真假假,纔是用兵之道。吳憂沉吟不語,現在自己身負重任,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着無數人的生死,萬一自己判斷失誤的話,後悔都來不及。

星雨見吳憂沉吟不語,知道吳憂仍在疑她,猶豫良久,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星雨銀牙一咬,對着吳憂跪下道:“請……請公子爲我解開面紗。”

吳憂見她忽然跪下了,忙扶她道:“姑娘請起,舉手之勞,何必行此大禮?”

星雨不起,吳憂竟然扶她不動。吳憂道:“你起來罷,我替你解開便是。”

星雨垂首低聲道:“公子就這樣爲我解開罷。”

吳憂無奈,伸手去解,沒想到系那面紗的結居然打得十分精巧複雜,光線又黯淡,吳憂解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用了將近一小時才全解開。吳憂長出了一口氣,雖然有山風,但還是出了一頭汗。再看那星雨仍然跪着,因爲她一直低着頭,看不清她的臉色。吳憂扶她起來,這一次星雨十分柔順,順着吳憂一扶就站了起來,卻還是低着頭,一改剛纔活潑的樣子。吳憂拿着星雨的面紗,只覺得質地又滑又軟,還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將面紗遞還給星雨道:“喏。”

星雨不接,道:“公子留着罷。”

吳憂忙道:“這個恐怕不大方便,若是被我妻子看到,不免引起誤會。”

星雨驚道:“你……你這麼年輕,已經有了妻子!”

吳憂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卻見星雨兩肩微微**,竟似在哭泣。良久方道:

“希望公子謹記今日之事,以後莫要負我。”說罷,也不待吳憂說話,疾步去了。吳憂呆呆地看着星雨離去的方向,手裡還拿着星雨的面紗,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吳憂正在發呆的時候,山下幾個人影急速地向山上爬來。不一會兒就到了跟前。卻是阮君等五人還是不放心吳憂單獨走,急急忙忙趕了上來。他們剛走到半山腰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阮君心急,急忙向狹道衝上去。紀冰清緊跟其後,楊影比較謹慎,攔住了想繼續前進的兩名法師,警戒前進。

阮君黑暗中差點兒就撞到吳憂身上,兩人同時嚇了一大跳。吳憂急忙扶住阮君道:“幹什麼呀,急急忙忙的?”

阮君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道:“人家擔心你嘛。”剛一說話,眼淚就下來了,聲音有些嘶啞,顯然幾天來連續趕路,累得不輕。

吳憂急忙替她拭了淚水,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嗎?”摟過阮君的肩膀輕聲撫慰。

紀冰清緊跟在阮君後邊,正好看到兩人親熱的樣子,鬧了一個大紅臉,急忙退了回去。對着慢慢過來的楊影等人搖搖手。楊影會意,幾個人就先停下來休息。

阮君緊緊抱着吳憂,生怕他就此消失似的。一接到呼保義的通知,她就馬上往回趕,最擔心的便是孤身深入虎穴的吳憂了,現在丈夫就在面前,怎叫她不又驚又喜。

忽然阮君的鼻子用力吸了幾下,一把推開吳憂,俏臉沉下來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碰過別的女人?”

吳憂忙道:“怎麼會呢,我是那種人嗎?”不過他的身體忽然僵了一下,手便有些不自然地挽了幾下,原本拿在手上的面紗就消失不見,藏進了袖子。

阮君可沒這麼好打發,她拉着吳憂遠離了那些殺手死掉的地方,來到上風方向,躲開了血腥味,然後仔細地在吳憂身上嗅了一下。終於,那個面紗無可奈何地原形畢露,被阮君從吳憂的袖子裡翻了出來。

阮君怒道:“這個是從哪裡來的?”

吳憂囁嚅道:“一個朋友託我保管的……”

阮君道:“撒謊!這是一個屏蘭女子給你的對不對?你……才這麼兩天,你就揹着我幹出這種事情來,虧我還這麼爲你擔心。你……你對得起我嗎?”

吳憂有點兒手足無措,心道壞了,這個事情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了。

吳憂道:“小君你怎麼知道是一個屏蘭女子落下的?你聽我說,這個其實……確實是剛纔一個屏蘭女子落在這裡的,我怕你誤會,所以才收了起來,想等下回碰見她就還給她……”

阮君攥着那紗巾道:“又狡辯!我問你,那女子是不是一直用它來蒙面的?她是不是跪下求你給她解開面紗?然後就把這面紗送給你了?”

她每問一句,吳憂臉上的表情就更添一分驚訝,等她一口氣問完了,吳憂驚奇地道:“就是如此,小君你都看到了?她系面紗的方式好奇怪啊,我花了好長時間才解開,怎麼拉她都不起來,用這麼複雜的方法系面紗,真不知道她洗臉的時候怎麼辦,呵呵……”吳憂的笑聲馬上被阮君的憤怒的喊聲打斷了:“你……你竟然真的做了!”

吳憂困惑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阮君氣苦道:“你知道那個面紗對屏蘭女子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吳憂老老實實承認道:“不知道。”他知道阮君曾經遊歷過多個國家,對各處的風俗都很有了解。看阮君激動的樣子,吳憂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不妙。不過他實在想不出幫別人解開面紗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阮君臉色稍霽,道:“你真的不知道?她沒有跟你說?”

吳憂急道:“究竟是什麼事啊?那個星雨幫我殺了這幾個人,然後就說要投奔我,後來就莫名其妙讓我給她解面紗,然後就走了。”

阮君道:“不應該啊。她有沒有說什麼比較奇怪的話?比如天長地久、長相廝守什麼的?”

吳憂嚇了一條,張大了嘴巴道:“你,你是說……”

阮君恨恨道:“就是這樣,大色魔!屏蘭的傳統,女子在十五歲成年之後就要戴上這種自制的面紗,由少女的母親以一種祖傳的特殊方法打結,只有少女心儀的男子經過少女同意,纔有資格在婚前解開它,解開這面紗時重要的一項儀式就是少女跪在地上請求男子爲她解開。哼,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她這時還不忘諷刺一句。接着又道:

“對屏蘭人來說,這面紗便代表了少女的貞潔,一旦解下,便永遠不可以再戴上。你說說,你是怎麼勾搭上人家的?她讓你給她解開面紗說明你跟她已經有了關係了,對不對?”她特意在“關係”一詞上加重了語氣,以示非同尋常。

吳憂道:“你真是誤會了,事實上我跟她也是今天才見面而已,我不知道居然是這樣,你也沒有告訴過我……”

阮君氣急反笑道:“好啊,人家才見面就以終身相托,吳大爺魅力還真是不小呢。”

吳憂拉住阮君手懇切道:“小君,我對你的心你是知道的,我吳憂敢立誓,除了你,我絕沒有碰過別的女人。否則就叫我……”

阮君忙掩住他嘴,道:“誓言也是可以亂髮的麼?你也不用發誓,咱們走着瞧吧。現在你打算拿她怎麼辦呢?”

吳憂道:“什麼怎麼辦?”

阮君猛地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子,道:“當然是那個星雨了,她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警告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說,你以後打算拿她怎麼辦?”

吳憂道:“現在她是友是敵都沒弄清楚,我也不知道。”又把星雨自報的身份和自己的疑慮說了。

阮君道:“聽你這麼說,這個星雨應該是屏蘭王室的公主了?可是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呢?現在屏蘭王有二子三女,沒聽說有叫星雨的,若是說謊,這個謊言也太容易拆穿了。”

吳憂想起以自己婚姻做賭注的星晴,心有餘悸道:“屏蘭女子都是這樣看輕婚姻麼?”

阮君道:“纔不是呢,屏蘭女子極重名節,從一而終被視爲美德。一般女子改嫁的都很少,屏蘭的保守程度遠遠超過了周國呢。”

聽了這番話,吳憂不禁對星晴的決定嫁給劉向的決斷有了新的認識,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星晴這個女子。她能夠對自己都這樣狠,犧牲了個人的幸福還有屏蘭人最重視的婚姻,只爲了替屏蘭打開入侵周國的大門,恐怕再沒有什麼事情是她不敢做的了。

這時候楊影等人趕了上來,紀冰清咳嗽兩聲道:“我說大哥大姐,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打打鬧鬧的?”

吳憂、阮君都紅了臉,幸好天黑,大家都看不清楚。楊影忙道:“此處地形險峻,不是久留之地,我們還是趕緊翻過山頭,爭取天明前趕到黎城吧。”

吳憂也表示同意,幾個人點了火把往山上走去,忽然鳴鳳腳下一絆,驚呼一聲,原來地上又有兩具屍體,看樣子早已氣絕身亡多時,吳憂和楊影急忙檢視這兩具屍體,兩人都身着道袍,看來是法師。阮君藉着火把的光芒看了一下,道:“是氣縛術,你看他們的雙手。”

兩具屍體的雙手都在胸前結成手印,顯然是在施法中間被殺的,阮君解釋道:“這是氣縛術發動前的最後一個手勢,這兩人幾乎是在同時被人殺掉的。”

楊影指着兩人眉心給吳憂看,道:“他們眉心都有一個小孔,應該是鋼針之類的暗器,一擊斃命,殺他們的人是個高手。”

吳憂道:“應該是星雨乾的。看來這兩個人跟那些殺手是一夥的。”想到剛纔如果這兩個人發動了氣縛術的話,自己行動大受牽制,恐怕應付那些殺手可有點兒玄,不禁對自己剛纔懷疑星雨感到有點兒愧疚。

一路再無事發生,幾個人趕在天明時分到了黎城城門,剛好趕上開城門,至此才略微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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