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謁飄然出帳,徑自上馬走了。他本沒有什麼行李從人,此刻孤身離去,卻也瀟灑。陳玄、二羅等單從蘇謁的態度無從揣度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想不到他居然話都沒有一句就此走了。待到蘇謁一直離營遠去,他們才反應過來,蜂擁入帳,卻只見吳憂牙關緊咬,暈倒在地,雙手攥拳,鮮血淋漓,帳內一切用物都被打得稀爛!明顯是很久沒有發作的老病復發了。蘇謁離去,吳憂發病,雲州衆人只好一起商議行止。衆人之中又以陳玄最是見識廣博,沉穩多智,平日最受吳憂信重,便公推他主事。
陳玄也知道現在不是辭讓的時候,便道:“如今主公安危是第一要務,不管以前有什麼謀劃都要重新來過,咱們只要將主公安然護送回雲州就是勝利。今後全軍所有行動都要以此爲目標。在主公清醒之前,也許一天,也許兩天,陳某就腆顏拿大,發號施令,諸位都是老行伍,軍令如山不用再講第二遍了吧。”衆將一齊應諾。
陳玄見衆人服從命令,心中略微底定,問侍從道:“醫官何在?”
侍從道:“剛纔給主公看了病,現在去煎藥了。按照醫官的吩咐還準備了烈酒,主公這是老毛病了,以前都是飲烈酒就可以緩解。”
陳玄點頭道:“如此甚好。咱們下面就定一下下一步的方向,大家有何高見不妨直言。”
羅興道:“咱們護送主公出昌平關即可取道燕州回雲州,我還是認爲清河是可以信賴的。”
羅奴兒道:“若是可以輕易返回,清河還提什麼讓我們避入聖京?現在清河守住了昌平關,有主公在,他們說不定會遵守盟約爲我們提供保障,但現在主公病重,他們違約的可能性一下子就變大了,現在只要他們違約,將關門一閉,就可以逼迫咱們跟薩都死鬥。如果我是清河,我大可以坐山觀虎鬥。只要咱們在聖京被薩都吃掉,那麼雲州軍隊爲了報復肯定大舉南下與薩都死鬥,清河不過耗費些錢糧即可坐收漁人之利,何樂而不爲呢!”
陳玄是傾向於羅奴兒的判斷的,於是果斷地制止了二羅的爭論,道:“小心無大錯。那麼我們現在假定最壞的情況,清河不會遵守盟約,並且對我們抱有敵意。一旦我們決意北撤,清河不會讓我們通過昌平關。羅興將軍,這種說法你能接受麼?”
羅興點頭道:“雖然我不認爲清河會這樣做,但陳先生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可能出現的最壞的情況。”
陳玄道:“那麼我們來看看,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可能的敵人就有四個——薩都、楊影、清河還有我們背後的聖京。”他撿起五塊石子擺在几案上代表這四方的位置還有云州軍隊的位置。
“開州軍隊已經撤退,楊影短期內沒法回頭了。”陳玄將代表開州的石子向南挪到几案邊緣。
“聖京與我們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種種跡象顯示,聖京對薩都頗有疑忌之意,還要藉助雲州的影響力牽制薩都,否則他們不會同意鮑雅將軍留駐聖京。因此短期內不會出賣我們,而且還會是我們可以利用的一股助力。”陳玄將代表聖京與雲州的石子放在一處。
“下面是清河。以主公與清河的淵源還有清河一向的行爲來看,他們的信譽比其他人都好,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我們不表現出要北返的意思,清河就不會主動進攻咱們。而如果我們能擺脫這一困境,清河很可能還是咱們的盟友,在此之前,保持中立就是他們的策略。”陳玄將清河向後推到另一邊。
現在只剩下了薩都這一路人馬,陳玄卻不急着說,環視一下衆人道:“大家對我以上分析有疑慮麼?”
狄稷不耐煩道:“哪來這麼多彎彎繞!要俺說就打這幫王八蛋的,誰不服就打誰。憑着咱們烈火金赤烏,還用怕誰麼!不聽了不聽了,你們議出結果來要打仗告訴俺一聲就行。”說完大踏步出帳去了。
陳玄溫和地笑了笑,這位狄將軍的率直和他的勇猛一樣讓人喜歡。見他人並無疑問,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道:“薩都纔是我們最危險的敵人。從雲州時候,他就和咱們是死對頭,現在他手握重兵,已經不大將張氏的命令放在眼裡。這次帶兵‘勤王’,八成是來奪權的。一般說起來,薩都不應該節外生枝,將雲州牽扯在內,但一旦他認爲雲州對他的計劃造成了障礙,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大開殺戒。聖京現在根本沒人能攔得住他,而我們很可能成爲首當其衝的犧牲品。”
羅興忍不住插口道:“但是清河不會坐視薩都奪權的。現在張氏內外交困,正是清河希望看到的情況。而如果薩都奪權成功的話他就是另一個張靜齋,朝廷重新洗牌,清河之前的努力大部分都要付諸流水了。清河志在天下一統,這樣的情況是他們不能容忍的。”
“言之有理,由此可見清河若非遇到了絕大的困難,不至於將我們推上風口浪尖。”陳玄道,“張氏孱弱對我們同樣有利。我們不管是爲了自保還是進取,都應該存續張氏,設法讓薩都放棄造反的念頭。如果我們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所有人都與我們爲敵。”
帳內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羅奴兒目露兇光道:“刺殺他!”
陳玄搖頭道:“十幾萬重兵衛護之下,根本不可能。”
羅奴兒又道:“收買他!”
陳玄還是搖頭道:“只要他能拿下聖京,高官厚祿、美人珠寶還不是予取予求?”
“談判?”
“我們憑什麼和他談?”
“我就不信他沒有在意的東西!任何人都有弱點,就看我們能不能找到。”羅奴兒仍然不氣餒。
“這點我同意,但我們時間不多了。”陳玄眉頭緊鎖着,無數的念頭從他心裡掠過,卻無助於解決目下的死結。
“各位大人,有人自稱聖京密使有機密事報告。”正當衆人苦思冥想的時候,傳令兵匆匆奔入。
“叫進來。”陳玄略一思忖,讓其他人都回避一下,自己獨自接待這位密使。
身材高大的密使用掛着長長黑紗的斗笠完全遮蓋了容貌,見到陳玄纔將斗笠取下,見着來人的容貌,陳玄失驚道:“楚大人!”來人正是現在張氏的智囊,大將軍府長史楚元禮本人!陳玄無論如何沒有想象到楚元禮在這樣的時期會出現在這裡。
“陳先生,”楚元禮略一拱手,急匆匆道:“煩請稟告,我必須馬上見到燕公,十萬火急!”
“燕公?”陳玄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吳憂的爵位已經飆升到了顯赫的燕國公,是以楚元禮才這樣稱呼他。
陳玄知道楚元禮親來必定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只是吳憂現在的樣子可沒法見人,只得歉意地道:“燕公抱恙,不便見客,一切事體暫時委託下官處置。大人有什麼事,不妨跟下官說說,看看能否共同參詳一二。”
楚元禮一聽這話,臉色大變,急忙問道:“是遇到刺客了麼?”
陳玄見他問得蹊蹺,不由得留上了神,道:“燕公並未遇刺,大人親自趕來必有重要消息。敢問——”
“既然燕公不能見我,那就請先生轉達,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楚元禮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來,“聖京的察子剛剛偵破了一起謀反案。薩都確定無疑要謀亂,現在已經查出來十幾名大臣準備做他的內應。更可慮的是我們這次將他的內應一網打盡,薩都不日就能得到消息,他別無退路之下恐怕會立刻造反。聖京現在危若累卵!我們刑訊參與謀反的同黨得知,薩都擔心燕公壞他的事,已有刺殺燕公的計劃。他的如意算盤是燕公一旦出事,雲州必然發生變亂。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信心,但云州必然有他的同黨。”
陳玄揣測,這位楚大人八成就是清河在聖京的內應,心裡不由得嘀咕逼反薩都有多大的可能是出自清河的計謀,這心思一轉,口氣裡已經帶了三分敷衍道:“多謝楚大人提醒。下官一定轉致燕公。”
“陳先生!我一片好意前來,燕公避而不見也就罷了,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絕非開玩笑的。”
“既然楚大人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下官也不遮着蓋着,請教大人兩個問題:第一,數月以來,無論叛軍如何猖獗,清河軍隊爲何遷延不進?第二,薩都與我家主公並無特別深仇大恨,若果如大人所言,薩都向雲州示好減少阻力纔是上策,何必節外生枝,要置我家主公於死地呢?”
楚元禮心中暗自凜惕,這個陳玄不是個能被輕易糊弄的人,如果回答了第一個問題,無論怎麼說,都無疑坐實了自己與清河有聯繫的事實,而第二個問題牽涉委實過於驚人,屬於絕密的情報,他甚至確信,這世上至今能回答這問題的不會超過五個人,如果貿然說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幾經猶豫,他只得道:“很抱歉,這兩個問題我都不能回答你。我只提醒一句,對很多人而言,沒有燕公,就沒有云州。而沒有燕公的雲州,就是沒有威脅的雲州。”
“大人的意思是,雲州將有變亂?”陳玄心裡驀地一沉。
“雲州情形你們應該比誰都清楚,不穩定的因素太多,燕公一旦不在——”楚元禮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如果再加上有心人興風作浪,雲州又將是一片腥風血雨。無論張氏還是清河都不希望雲州局勢動盪。這其中的原因我想不用再解釋了。最後,完全是我個人的一點忠告,儘快與雲州聯繫上,大變迫在眉睫。”
陳玄萬沒想到情況已經惡化到這樣的地步,楚元禮雖然遮遮掩掩不願意明說,但話裡話外意思很明顯,雲州有人勾結薩都,想利用這空前的亂局置吳憂於死地。而云州有這樣能量和決心的人,掰着指頭都數得過來。
楚元禮匆匆走了,作爲聖京的支柱,張氏與阮香之間的聯繫人,需要他做的事情太多,他沒時間在吳憂這裡耽擱,但他留下了一名部下作爲聖京與吳憂之間的聯繫人。
望着楚元禮騎馬離去的背影,陳玄一瞬間有點失神,他不禁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候埋頭於各種公文處理的書吏生活,不禁感慨,原本以爲會就這樣過平淡的一生,誰又能想到,到老了卻活出這樣激盪起伏的人生?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他也會像楚元禮一般縱橫捭闔於諸侯之間,以一己之力撥動天下大勢吧。他有點羨慕楚元禮的年輕與精力了。
陳玄等不及與其他人商量,正好看到醫官路過,陳玄一把拉住醫官急急問道:“主公病情如何?什麼時候能恢復神智?”
大冷的天胖胖的中年醫官滿頭是汗,頻頻點頭道:“還好還好——”
“給我個時間!頭腦清醒能說話,什麼時候?”陳玄口氣相當峻急。
“小人,這個……”醫官爲難地搓手道,“主公身體並無大礙,但這個病主要是精神上的,小人真的沒法確診。其實主公現在就能說話,甚至能走動,但神智昏聵,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主公瘋了?”陳玄質問道。
“不不不!”醫官驚恐地喊起來,“我們不能這麼說,只是他的精神失去了平衡……啊!主……主……主……”他的牙齒不由自主地上下交擊,彷彿見鬼了一樣看到一個略顯瘦削的身影邁着輕捷的步子走近來。
“主公?!”陳玄驚喜地道,“謝天謝地!您好了。”
吳憂兩眼閃亮如天上的星辰,整個人都顯得神采飛揚,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病的樣子,唯一讓人擔心的,恐怕就是這一雙眼睛太亮了一些,那裡面蘊含的光華似乎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立刻把情況彙報一遍。”吳憂絲毫不想浪費時間。陳玄立即將剛纔楚元禮傳遞的情報報告了一遍,一個字都沒有漏掉,一個字也沒有往裡填。
吳憂聽了並不發怒,反而笑道,“好,好極了!原來還是有這麼多人想讓我死。薩都這狗東西早就看我不順眼,雲州那邊不用費心思去猜,肯定是寧霜那個賤人,說不定兀哈豹也摻和了一腳。這幾個人倒是臭味相投,合夥兒來算計我了。立即派獵鷹去信雲州:第一,命令莫湘部立即接管雲州一切防務;第二,命劉袞立即接管奮擊營,莫言愁、曲幽之保護張穎、世子,抓捕寧霜,如有抵抗,格殺勿論;第三,席方部立即侵入徽州,給我狠狠地攪一攪薩都的後方;第四,哈迷失部接管嘉秀關,沿嘉秀關—秀城—燕州路線進軍,三個月之內與莫湘完成防地互換。另外——準備筆墨,給莫湘、陳笠和陸舒的信,我親自來寫。”
吳憂一連串發佈命令的時候,二羅、狄稷等人都興奮地聚攏了來,在他們看來,只要有吳憂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羅奴兒道,“就怕他們是要挑動羌胡各部造反,只怕還需要防備一手。”
吳憂問道:“你道我爲什麼捨近求遠將哈迷失調往燕州?”羅奴兒頓時領悟。
狄稷聽得一頭霧水,捅捅羅興小聲道:“怎麼我聽不懂?爲什麼要把部隊調來調去?”
羅興低聲道:“這是怕羌胡果真造反脅迫哈迷失將軍。主公命哈迷失移防燕州,把羌胡戰士的精銳都帶走了,誰還敢造反?主公這是防備他也是保護他。爲什麼主公要親自寫信給莫將軍這些人,就是別人不方便說這個話。”
狄稷想了一下,太複雜了,還是沒想明白,放棄了。羅興說完後,忽然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了過來,心知是吳憂怪他多嘴,忙斂聲靜氣,聽吳憂接下來的命令。
“全軍即刻拔營撤往聖京。敲得勝鼓,奏凱歌入城。入城之日,我們就是聖京的主人!陳先生作爲信使替我走一趟清河……”吳憂雙眉一軒,彷彿在藐視那些藏在暗處的對手,忽然輕蔑地笑出聲來,“讓我看看你們這些東西的手段吧。”
吳憂最後的笑聲讓羅興心裡一緊,他擡起眼睛,正好遇上羅奴兒驚懼的眼神,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轉過了同樣的念頭:他說的是“這些東西”!
雲州城。
因寧霜特殊的身份,所以一直另居別院,除非吳憂在的時候,寧霜與張穎等同住一府,侍奉吳憂起居,平日裡都自己單獨住。吳憂與張穎都不是喜歡鋪張的人,因此州牧府上一切佈置都儉樸實用,張穎自己雖然掌握着一州經濟命脈,卻都幾乎不穿錦繡的衣裳。與州牧府僅一街之隔的寧府原本即是寧氏私產,婚後寧霜用自己的私房錢將鄰近的整條街地皮都買下來,重新設計建造。好像存心了要寒磣吳憂和張穎似的,別院的房舍園池,極盡奢靡宏大。家丁下人鮮衣怒馬,僕婦丫鬟衣飾也都光鮮亮麗。雲州人將張穎所居稱爲北府,將寧霜所居稱南府。北府除了門前兩個鐵獅子個頭遠超過南府之外,其他無不顯得寒酸,這兩頭獅子還是張家先祖做雲州牧時遺留下來的。莫言愁被吳憂正式迎娶過門之後就隨張穎住,對於每日粗茶淡飯的生活她也能適應,但她從小便受到特別的關照,過得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多少年來也只在吳憂面前低聲下氣,內心裡其實還是喜歡寧府奢華鋪張的生活方式。
寧霜與莫言愁私交不錯,派人請莫言愁正旦日過府飲宴。莫言愁不疑有他,盛裝前往。來到寧府,莫言愁發現席間都是寧氏故舊,除了自己,並無一個吳憂或是張穎方面的人,略感不妥,便欲辭出。寧霜極力挽留,命人爲她二人單開一雅間小桌,又讓乳母帶了孩兒出來,便在庭間逗弄玩耍,莫言愁特別喜愛那粉雕玉琢似的小公子,加上寧霜盛情難卻,便留了下來。
樂舞歌吹過後,寧霜屏退閒雜人等,神秘地對莫言愁道:“妹妹,姐姐這裡近日得了一樣東西,想請妹妹品鑑品鑑。”
莫言愁喝了一些酒,被寧霜遮遮掩掩的行爲弄得心癢癢的,豪爽地道:“是什麼寶貝?拿出來看看才知道。”
寧霜從袖子裡緩緩抽出一個精緻的絲囊,在莫言愁眼前晃了一晃,莫言愁伸手要接,寧霜卻將絲囊收在了掌心裡,笑道:“咱們可得提前說好,這東西是你自己要看,看了可不能後悔。”
莫言愁笑道:“這個自然!”一把將絲囊搶了過來,解開綁口的線繩,伸手向裡一探,道:“喲,什麼稀罕物件兒,不過是張紙。我倒要瞧瞧寫着什麼。”說着將裡面的紙抽出來一看,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兒,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臉上,拿着那紙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起來,彷彿那薄薄的紙張有千斤之重,一點微醺的酒意全化作了冷汗涔涔流下。她有點茫然無措地擡起頭來,望着寧霜那還帶着陰謀得逞的笑意的美麗面龐。
“這……這是……”莫言愁被巨大的震驚弄得不知說什麼纔好。
寧霜淡淡的笑意透着徹骨的冷,慢慢道:“不錯,這是張穎勾結薩都謀奪雲州的罪證書信。妹妹你也是個精細人,張穎這字想必認得,退一步說,字跡能作假,她的印章不能作假罷?這一張,是張穎給薩都的回信,我手裡還有一份,是薩都給張穎的來信。就算這兩樣都可以作假,我還有人證。”
莫言愁不是沒有經過大事的人,她的震驚,並不只是看到一封內外勾結出賣雲州的書信,也不是爲張穎擔心,而是寧霜拋出這一封信的背後目的——寧霜的性情她有所瞭解,如果不是算計好了,她絕不會出手,她的後手絕對很可怕。莫言愁還不瞭解寧霜想要做到什麼程度,是取代張穎的地位還是一定要把雲州攪得天翻地覆。但是不論寧霜目的何在,在她將信給莫言愁看的那一刻,莫言愁無論是否情願,都註定了無法在這場劇變中置身事外了。這一定也在寧霜的計算之中的。她只是有點想不通,寧霜一副吃定她的表情,到底是什麼使她如此自信?
“你一定在想,我所有計劃的第一環爲什麼是你,我的自信從何而來,對麼?”寧霜看莫言愁的眼神就像兇狠的老貓看着一隻被逼入死角的小老鼠,“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的計劃是什麼?我的目的是什麼?”
莫言愁心思被寧霜一眼看穿,原來的忐忑反倒消失了,心說事已至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坦然面對,給寧霜來了一個默認。
“我要取代張穎做主母,我要我的兒子取代那個野種做嗣子。僅此而已。你放心,我知道雲州沒有夫君不成,爲了我孩兒未來的江山,我也不會傷吳憂的性命。張穎憑什麼做主母?亂臣賊子的女兒!我相信,不管理財還是人事,我做得一定比她好。”寧霜的話真假摻雜,莫言愁聽得將信將疑。
寧霜轉而威逼莫言愁,“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但如果有人搗亂的話——我寧可玉石俱焚!雲州是咱們夫君的畢生心血,妹妹也不忍心看我一手毀了它對不對?”
“我不信你有這樣的本事。”莫言愁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我也不相信張穎會出賣雲州,你在撒謊。要出賣雲州的人只能是你。”
寧霜尖聲笑起來,笑聲尖利刺耳,如同針尖扎人耳膜。莫言愁皺了一下眉頭,堅決地道:“只要我能出了寧府,我立即就會舉報你,揭發你的陰謀,你的一切打算不過是白費心機!”
寧霜的笑聲戛然而止,冷冷道:“阿愁妹子,我本以爲你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沒想到也不過是個認死理的蠢蛋。你以爲這樣說了就能逼得我殺你麼?如果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又怎麼會選你來合作呢?”她輕輕擊掌,一個灰袍禿頭的瘦小男人走進來。
“我勸你也不要費力氣自盡了,”寧霜的語調變得很溫柔,“我完全瞭解你受過的抗藥性和抗法術的訓練,但我用的不是毒,出手的人也絕對是這一行中的大師。別這樣看着我了,好妹子,我保證,一點兒都不疼的。”她輕移蓮步,來到莫言愁僵直的身體旁邊,伸出潔白如玉的右掌,溫柔地,輕輕地合上了莫言愁不甘怒睜的雙眼。
“睡吧——聽話哦——”
莫言愁驚恐地意識到,她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對整個身體的控制,她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只有寧霜和她溫柔如水的話語聲如此清晰,隨着眼簾被合上的那一瞬間,鼻中所聞,盡是奇卉馨香,耳中所聽,盡是仙樂飄飄,寧霜渾身似乎都被祥和的白光所圍繞,恍若仙子踏雲而來。
“這是仙夢引!她……她怎麼請得動‘無影’宗主親自出手……”莫言愁最後的意識也消散在澎湃的仙樂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