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清如換洗完畢出來,看到華姐還在門外等着自己,路過她身邊的傭人和保鏢,都不由自主的收斂表情,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一個伺候桂蘭姐的女傭在黃宅如此有威嚴,連桂蘭姐都要尊稱一聲華姐,看來身份必定非同尋常。
“張律師。”華姐看到張清如,主動上前招呼,“這衣服是百貨商店剛剛送來的,還合身嘛?”
“謝謝,華姐,醫生到了嘛?”張清如儘量壓低聲音。
“已經派人去請了,很快會到。”
華姐回答完,好奇的看着張清如,“張律師,據我說知,您是初次來我們黃家做客,怎麼會知道我們家下邊人的規矩。”
“什麼規矩?”張清如問。
“府中不可高聲喧譁。”
“府上這麼多兄弟帶着……”張清如比劃了個槍的樣子,“大聲喧譁萬一驚擾了誰,走了火兒,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想不到張律師,一個學堂裡讀書的女子還有這種見識。”華姐很佩服。
“古書上講,舊時軍營夜間不可喧譁,以免軍士誤以爲有敵來襲,引發騷亂,甚至自相殘殺,和黃府的規矩,道理是相同的。”張清如解釋。
黃府上下現在如臨大敵,和麪臨大戰的軍營,也相差不多。
“讀書人果然懂得多。”華姐讚歎。
“謀生手段而已。”張清如回答的謙虛。
醫生總算是到了,而且按照黃家的規矩,西醫和中醫都請了。
西醫開了西藥,中醫開了中藥方子。
送走醫生,華姐拿着兩邊開的藥,去找桂蘭姐請示,該如何用藥。
張清如默默看着牀上,雙眼緊閉的黃家少奶奶。
自從被救上岸來,這位黃少奶奶就拒絕與人交流,張清如聽房裡傭人私下議論,似乎都在猜測少奶奶是尋短見。
張清如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閒事,可又覺得這位黃少奶奶可憐。
自己在她這個年齡,雖說家境貧寒,但還在學校裡讀書,這位黃少奶奶不但已經嫁人,聽傳言,丈夫可能不久於人世,張清如心裡更加覺得她可憐,便給她找個理由。
“黃少夫人,我昔日上學的時候,有位同學身上有個毛病,久坐突然站起來,就會頭暈目眩,身體搖擺不定,總是摔倒。”張清如想了想,“少夫人以後還是要小心點,免得再摔倒。”
黃家少奶奶眼皮顫了顫,嘴裡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華姐帶了桂蘭姐的話,吃中藥,立刻安排了人去買藥、煎藥。
安排好,華姐走到張清如身邊,客氣的說道:“張律師,我們夫人有請。”
張清如再次被帶進桂蘭姐的小客廳。
桂蘭姐臉色紅潤,精神亢奮,看到張清如立刻吩咐:“我要離婚!”
情況不太對,剛纔還意志消沉的桂蘭姐,突然興致高昂……
張清如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杜先生,平靜面孔下,掩藏不住的得意。
對呀,黃老闆和桂蘭姐鬧翻,最大的受益人在這裡。
只有老人退下去,新人才能出頭啊。
黃老闆大概沒想到,自己最信賴的左膀右臂,會在背後刺他一刀吧。
“小姑娘,你來做我的律師吧。”桂蘭姐昂起頭。
“能爲桂蘭姐服務,是我的榮幸。”
“你們律師是怎麼算錢的?”
“公費五百,其它費用按照約定收取。”張清如說出律師工會的給出的統一價格。
“我先給你兩萬。”桂蘭姐神情激動,“你去給我告黃和尚,告到這個老傢伙身敗名裂!”
張清如微笑着點頭,不管桂蘭姐爲什麼突然改變態度,至少距離她的目標更近一步。
“張律師,這邊請。”華姐熱情的把張清如送到大門口。
熟悉黃家內情的人都驚呆了,那是華姐,雖然名義上是黃家的女傭,實際上卻是桂蘭姐身邊得力的人。
華姐相送,那就代表了桂蘭姐的意思,能讓桂蘭姐送到門口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守在黃家大宅門外的人,懷着各種心思,紛紛打量起眼前這個拎着公文包的女人。
張清如倒是沒空注意這些目光,她徑直走着自己的路。
“張律師!”一個十八、九歲的男青年攔住了張清如。
見對方穿着黑色短褂,胸前掛着金鍊子,標準的青幫子弟打扮,頭髮梳成三七分,抹了髮油,在陽光下閃着亮光,隨着風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氣。
張清如皺起眉頭,“吳家寶,你這是做什麼?”
吳家寶插着腰挺起胸脯,滿臉得意,“我有一個兄弟,說能把我帶進黃家大宅,見見桂蘭姐。”
“你就打扮成這樣見桂蘭姐?”張清如覺得以桂蘭姐的品味,吳家寶都進不了前廳。
吳家寶拽了拽衣服,摸了摸油頭,顯然對自己的造型很滿意,“張律師,你看我,這身打扮夠不夠抻頭?”
張清如抿了抿嘴,不予置評。
“張律師,你覺得桂蘭姐要是看到我,會不會覺得我很帥,很英武?”
“你不會是……”張清如沒想到,自己也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時候。
吳家寶作爲上海灘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混混,人生兩大目標,一,把妹妹培養那種有學問的女學生,二,自己找個有錢的女人,至於女人是美、是醜、多大年齡,甚至是否有丈夫,他全不在意,只要有錢就可以。
“張律師,你是瞭解我的。”吳家寶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才湊到張清如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都說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黃老闆搬出去了,桂蘭姐身邊又沒有男人,我……”
“你這,不想活了?”
“張律師,你開什麼玩笑,我還得養我妹妹呢。”
張清如再次打量吳家寶那身江湖氣的打扮,又回想起桂蘭姐雅緻的小客廳,非常確定的告訴吳家寶。
“桂蘭姐不喜歡這樣的,她喜歡……文雅一點的。”
“張律師,你認識桂蘭姐?”吳家寶滿臉驚喜,“剛纔你是去見桂蘭姐的?”
張清如點點頭。
“張律師,你不是隻給窮人打官司嗎?桂蘭姐這麼有錢,你也做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