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有人闖進來,張清如警惕起來,隨手拿起掃把,小心的靠近聲音的來源。
桌子遮擋的角落裡,竟然是蘇欣在抱着頭低聲抽泣。
張清如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蘇欣哭,而且哭得這麼傷心。
扔掉掃把,張清如小心翼翼的湊到過去,“蘇欣,你怎麼了?”
蘇欣頭深埋在胳膊裡,不肯回答。
“任務失敗了?”張清如試探的問。
聽到她的話,蘇欣不是抽泣,而是嚎啕大哭起來。
張清如嚇壞了,蘇欣面對酷刑和死亡都沒掉一滴眼淚,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哭得這麼厲害。
“到底怎麼回事呀?”
“劉園長犧牲了,和敵人同歸於盡。”蘇欣哽咽着說道。
“爲什麼?你沒混進病房?”
“進去了,劉園長傷得太重,動不了,他要了一把槍……”蘇欣回想起自己把槍遞給劉園長的瞬間,心情更加難受。
張清如明白了,剛纔醫院裡的槍響,不是蘇欣在戰鬥,而是劉園長。
“劉園長有沒有交代什麼事情?家裡有什麼人需要照顧?妻子?子女?父母?”張清如很願意幫助劉園長完成他的身後事。
蘇欣搖搖頭,“他沒有交代家裡的事,他說了別的事。”
“什麼事?”
“那天你們離開巡捕房的時候,他看見了叛徒,清如,你們那天遇到誰了?”
張清如懵了,那天的事?
她努力回憶,巡捕房裡人來人往,她和劉園長往外走的時候,遇到了誰?
在蘇欣渴望的眼神下,張清如不得不承認,自己想不起來。
她完全想不起來,那天她是如何離開巡捕房的,那段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一聲槍響後,劉園長倒在地上,鮮血慢慢滲出。
兩個人雖然對營救劉園長失敗感到失望,但日子還得繼續。
蘇欣繼續聯繫上級,等待上級的迴應,這次她用了加急的聯繫方式,劉園長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必須在叛徒造成更大損失前,找到這個叛徒。
張清如爲了讓自己儘快回憶起當天的情況,甚至藉口找陸秋實,去了巡捕房,一遍一遍在巡捕房通向外面的走廊裡遊蕩。
那些巡捕看到張清如,都表情曖昧,老錢在遠處,不住的使眼色,讓他們消停點。
張清如看着帶槍的巡捕從自己面前走過,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天沒有人會提前知道劉園長什麼時候從巡捕房裡出來。
按照一般的辦事速度,就算她提交了辯訴狀,法官審查,也要三到五天,如果辦事拖沓,審查個一兩個月也是常事。
那天法官臨時決定才提前釋放了劉園長,也是劉家強喜得貴子才允許劉園長不交保就離開。
劉園長也說,是在離開巡捕房的時候,見到那個叛徒。
提前準備暗殺是來不及了,只有當時帶着槍的人最方便,只要躲在暗處開槍。
只有巡捕房裡帶槍的巡捕,出去開槍,再加入搜查的隊伍,天衣無縫。
叛徒,就是這巡捕房裡的巡捕。
張清如看着進進出出的巡捕,叛徒究竟是誰呢?
實在是想不出來,也沒有辦法,張清如和蘇欣,也只能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希望時間能給她們答案。
吳家寶回來了,還帶着張清如的姐姐張清祥,以及五個外甥女。
下了船,吳家寶先給張清如打了電話,就僱上三輛黃包車,浩浩蕩蕩的奔赴辣斐德路的宅子。
張清如早早就在院子裡等着姐姐,華姐爲了表示重視,帶着全家的傭人,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廳,看起來頗有派頭。
園丁看到吳家寶下了黃包車,立刻就打開院門。
吳家寶親切的招呼:“大姐,這就是張律師家了。”
張清如看到姐姐,立刻奔過來,叫了一聲,“姐!”
“老二。”
姐妹多年不見,此刻相見,自然是心情激動,張清祥抱着妹妹哭了起來,張清如也眼含熱淚。
吳家寶連忙勸慰,“哎呀,大姐,你們姐妹相見,應該是高興的事,不要哭了,快進去吧。”
吳家寶拎着行李走在前面,但在華姐面前,心裡膽怯,到了門口,自動停住腳步,站在一旁。
張家大清朝的時候,也出過高官,雖然家業敗落,但老宅還在,張清祥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但妹妹張清如家裡這西式洋房,她還真沒見過,五個女兒,見了這滿屋子的西洋傢俱,也是不知所措。
華姐作爲管家,上前問好。
“大姐,這是華姐,是管家;華姐,這是我大姐。”
“張家大姐,好。”華姐派頭十足,打定主意要給張清如長臉面。
張清如看看自己的五個外甥女,她也不知道這五個小姑娘叫什麼,“我的外甥女……,她們父親姓潘。”
“潘家小姐好。”
五個小姑娘都是在鄉下長大,哪見過華姐這派頭,聚在一起不敢吭聲。
有和吳家寶混熟的,偷眼看看吳家寶,看到在她們面前活潑健談的吳家寶,也在華姐面前不敢亂說亂動,對華姐更加的敬畏了。
華姐讓人準備午餐,又安排張家大姐一行人住下,洗漱更衣。
趁着她忙,吳家寶偷偷拉着張清如,到院子裡說話。
“張律師,你姐姐是逃出來的。”
“逃出來?她婆家不讓她來上海?”
“哎呦,張律師,你姐姐的婆家也太不是東西了。”吳家寶撇着嘴說。
聽到有人欺負自己姐姐,張清如來了火氣。“怎麼?他們對我姐姐不好?”
“張律師,那可不止是不好,那個婆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天天變着花樣罵你姐姐,我那天拿着你的信,就是敲敲門,話都來不及說,你姐姐那婆婆就在罵你姐姐偷人。”
吳家寶當是差點沒氣暈過去,他這麼個青年才俊,偷人,就偷生五個孩子的女人,還窮的叮噹響,真當他有病。
“然後又罵你姐姐生不出兒子來,只生了五個賠錢貨……”
這件事張清如是知道的,她帶點頭。
“張律師,你姐夫……”吳家寶想罵人,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畢竟是張清如的姐夫,還是客氣點,“你姐夫……可真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