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如指着葉冬說道:“葉冬小姐,是個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當然是一個活着的,而且願意爲她花錢的男人,最有用處,死了,那還有什麼用呢?她有什麼理由要殺了爲她花錢的男人呢?”
“而一個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女人,是何等的傷心,心中又有多少憎恨呢。”張清如話鋒一轉,“我請求法庭傳喚,方旭的妻子郭新文。”
譚法官也被說動了,張清如的推論很合理,從這個角度考慮,葉冬殺人的理由的確不充分,但是在外面沾花惹草,也不至於把丈夫和公公都毒死,還開上兩槍吧。
“同意,傳喚郭新文。”
很快法警就出來消息,根據巡捕房的報告,郭新文已經失蹤數日了。
譚法官愣了,怎麼還失蹤了。
“巡捕房的人來了嘛?”
“來了。”
“招巡捕房的人上庭。”
老錢施施然的走進來,剛想往證人席上走,就被譚法官叫到面前。
“法官大人。”老錢站在譚法官面前,弓着腰,很謙卑的樣子。
“你先別作證,你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譚法官看老錢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個在巡捕房混日子的老油條,巡捕房派他來就是在敷衍自己。
“法官大人,其實呢,就是方家少夫人她,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一個年輕女子,怎麼就能不見了。”
老錢湊到譚法官面前,壓低聲音,小聲的說道:“啓稟法官大人,對外我們都說是被綁架了,對您就說實話,我們懷疑她是跟野男人跑啦。”
譚法官擡頭看看四周,這毀人名譽的猜測,對於法庭來說,太不太嚴肅了。
“法庭神聖,不要胡言亂語。”譚法官板起臉孔訓斥道。
“法官大人,我可沒有亂說,那方少夫人,那天被自稱是她家人傭人的人接走,就沒了蹤跡,身旁陪伴她的傭人,說是被迷暈了,醒來就在一個大酒店裡。”老錢湊得更緊,用更低的聲音說道:“有人看見這方家少夫人上了去香港的飛機,和身邊的男人有說有笑的。”
譚法官瞪大眼睛,“確實嘛?”
“這不是不確實嘛,要是確實,這人不就找到了嗎。”
譚法官爲難了,說葉冬殺人,人的確死在她家裡,但是開槍的人明顯不是她,說下毒吧,這毒藥顯然不是葉冬能得到的東西。
說方家少夫人殺人,毒藥她倒是能搞到,殺人理由這也有,但是人跑了。
萬一判了葉冬,那方少夫人,在什麼地方冒出來認罪。
這就難看了。
葉冬這案子本來就聳人聽聞,萬一再搞出錯判,那別說報紙上要口伐筆誅,日後說不定會被記入中國司法的歷史,自己可就是貽笑千古了。
想到這裡,譚法官謹慎起來,“你下去吧,不必作證了。”
老錢很失望,他打扮的整整齊齊,就是想來出出風頭的,結果連證人席都沒站上去。
“休庭!待方家……”譚法官突然反應過來,此刻要講本名,連忙翻看資料,“待郭新文到庭之後,繼續審理。”
張清如聽到也不爭辯,立刻開始收拾東西,王維民不幹了,攔住譚法官,“庭上,葉冬殺人證據確鑿啊。”
譚法官皺起眉頭,不悅的推開王維民攔住自己的胳膊,“退庭!”
葉冬的案子一波三折,外面演話劇的,拍電影的,劇本都已經寫好,準備開拍。
誰成想,又有新人物登場,龍套方家少奶奶,竟然是重要角色。
恐怕那劇本都要重寫。
只有葉冬緊張的看着張清如,等到了接見室,支開獄警,她立刻問道:“郭新文哪去了?”
“挺熟呀,連方少奶奶的閨名都知道。”
“張律師……”
“去美國了。”
聽到這個答案,葉冬鬆了一口氣。
張清如拍拍葉冬的肩膀,“我會申請保釋。”
“能成嘛?”
“畢竟重要疑犯,沒有抓住,萬一你在這邊判了刑,那邊郭新文突然冒出來承認自己殺人,這案子就貽笑大方了。”
張清如知道如果依法辦案,那就應該疑罪從無,現在最怕的是,有什麼力量,讓譚法官放棄法律,按照上面的意思判決,那就麻煩了。
或者方家用錢……
如果是平時,張清如想的絕對正確,但方家此時不同往日,方夫人如果撐得起,那些對方家財產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多少還有所忌憚。
畢竟這是上海灘,不缺經商奇才的女子,大家還想看看方夫人的能力。
但是聽說方家少夫人私奔之後,這些人看穿了方夫人根本無力支撐方家,連兒媳婦都看不住的人,難道能管得了一個廠子?
很快,方夫人就發現自己家的廠子風雨飄搖了,合作的日本人也翻了臉,只想給一點錢,買了方家的股權,這點錢,連方家本金的一半都沒有。
方夫人如何肯同意,沒想到剛剛拒絕,方家大宅就開始被人襲擾。
有一天,甚至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方家,把狗血灑在大廳。
方夫人雖然不夠精明,但也懂的,這是警告自己,畢竟人家能三更半夜潛入客廳,那都走幾步,潛入臥室,殺了她這個礙事的女人,也是輕而易舉。
害怕的方夫人,不敢再拖延,把工廠的股份全都折價賣給日本人,方家大宅也託人賣掉。
自己帶着幾個貼心的僕人回了老家,葉冬是不是判刑,她也不在乎了,兒媳婦是不是跟人私奔她也不追究了。
畢竟,性命要緊。
得到方夫人連夜出逃的消息,張清如立刻去見譚法官。
“法官大人,這方家父子的案子,久拖不決,疑似真兇在逃,我提請保釋葉冬。”
“這個……”譚法官猶豫了,“她是殺人嫌犯,恐怕影響不好吧。”
“法官大人,沒人在意的,現在誰還關心方家父子的案子,看看上海的報紙,都是京劇名角和電影明星離婚的案子,方家父子已經被放忘了。”
“哎……”譚法官搖搖頭,“苦主家,還記得呢,方家兩條人命,怎麼會忘了,看見葉冬出去必然不能善罷干休啊,事情會鬧大的。”
“這點您放心,方家已經沒人了,方夫人已經連夜離開上海,回老家了。”
“那也不幸,還是要以巡捕房的調查爲準。”譚法官拒絕了張清如的保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