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張清如應聲,難道連吳老闆都知道方老闆殺人的事情?
“那方老闆最近每匹布,比我們廠便宜了一塊多錢,我就納悶了,大家成本在那裡擺着的,棉花都是那個價格進的貨,怎麼可能你就能比我便宜一塊多錢,張律師,你猜他們用了什麼手段把成本降下來的?”
“什麼手段?”
“他們用包身工。”吳老闆神秘兮兮的說。
“包身工,什麼是包身工?”張清如前幾年在紡織廠教書的時候,並沒有聽說有這種工種。
“所謂包身工,就是一個包老闆從鄉下或者災民中間,三十塊錢買下一個女孩三年,這三年包老闆給吃住,送女孩到紡織廠裡做工,賺到的錢全都進了包老闆的口袋,這包老闆手裡有幾個女孩,就夠自己吃用了。”
“這包老闆心黑,但廠子成本沒有降低呀。”
“張律師,你一下就說道點子上了,那包老闆爲了多掙錢,就拼命剋扣女孩的日用,一年兩套衣服,用最爛的布,都不經穿,日常吃的飯,那是豬食,用木板一搭就叫牀,牀上連條被子都沒有,都是草蓆、棉絮,生病也不給看,那小姑娘一個個都不成人樣子,那方老闆他們就說她們幹不動活,要降工資,包老闆爲了長遠的掙錢也同意,每個工人的薪水又降了兩塊,包老闆見賺的錢少了,又拼命剋扣女孩,女孩在廠子裡,活一點也沒少幹,吃的卻更少了,哎呀,我去她們住的地方看過,慘不忍睹啊!慘不忍睹!”
吳老闆揮着手,情緒十分激動。
“人家成本降下來了,我還是照舊給工人開工資的,一分也不少的,人家布的價格比我低,我的布賣不動啦。可我不能用包身工呀,太缺德啦,所以,今天跟張律師你說明白,萬一廠子經營不下去,也只能對不起你啦。”
“我懂,吳老闆您放心,到時候,你把孩子給我送回來就行。”
吳老闆把話說明白,也急着回工廠,兩個人商量好,明天吳家寶把人送過去。
送走吳老闆,張清如回到辦公室,問蘇欣知不知道包身工,蘇欣不知道。
再問吳家寶,吳家寶也不知道。
最後問道柳春生,柳春生倒是知道。
“我知道啊,那些紡織廠附近,住着很多的,最小的十二三歲,最大的十五六歲。”
“紡織廠的女工,很多都是這個年齡,你怎麼能分辨出她們是包身工?”張清如很疑惑。
柳春生連忙解釋:“張律師,你見了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包身工都面黃肌瘦,眼睛凹陷,而且眼睛都很紅,天不亮上工的時候,排成一列像鬼一樣,很嚇人的。”
“我在紡織廠那邊走動,沒見過你說這種女孩子。”吳家寶也覺得疑惑。
“你們看不見的,那些小姑娘都是凌晨三四點上班,晚上才能下班,而且她們是不能自己活動的,上班下班都由包老闆押送的,連休息日都沒有,生病了也不準請假,家裡的人也不準來探視。”
聽了柳春生的話,張清如突然擔心起來,她和吳老闆雖然有些交情,但人是會變的,萬一……
“吳家寶,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紡織廠送人。”
吳家寶本想說,他自己一個人能行,但看張清如臉色凝重,知道張清如是擔心那些送去紡織廠的孩子,被當做包身工,要自己去看看才放心。
“好的,張律師。”吳家寶答應道。
第二天張清如和吳家寶送幾個孩子去吳老闆的紡織廠,吳老闆不在,負責的廠長知道是積善堂來送孩子當工人,自然是熱情接待。
廠長對自己的經營的廠子頗爲得意,領着張清如在廠子裡四處轉轉。
張清如當年在廠子裡的識字班授課,對廠子也很熟悉,知道那車間裡夏天要有四五十度,熱得人發暈,吳老闆會讓人給工人送綠豆湯解暑,今天過去綠豆湯還在,看看裡面的工人,雖然車間裡蒸汽如霧,灰塵亂飛,工人汗流浹背,但臉上還是圍了條溼手帕,有小工用冰涼的井水,輪流的給工人洗手帕。
一切一如往常,廠長很得意,“我們廠的布質量很好的,次品很少,不像隔壁,那次品太多,全靠着剋扣工人掙錢。”
“隔壁?”張清如不懂廠長的意思。
“隔壁方老闆的廠子,聽說他和日本一起幹的,日本人的技術沒學會,壞主意倒是學了不少,專門用那包身工,廠子附近的小棚子,裡面住的都是包身工。”
張清如領着孩子們在廠子裡轉了一圈,問他們願不願意留下,男孩子知道因爲小馬的事情,他們肯定不能留在積善堂了,終歸是要出來,在哪裡做工都一樣。
女孩子年齡較大,進紡織廠也是考慮過的,至於吃苦受累心裡早有準備。
張清如又叮囑了他們一番,告訴他們會告訴他們如果離開廠子,還可以回積善堂,看着他們被廠長領進去,才離開。
走出吳老闆的紡織廠,對面是一堵高牆,順着高牆走下去,離開吳老闆紡織廠的範圍,高牆四周都是低矮的棚子,裡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晰。
張清如到一間門口,敲敲門,沒有人應聲,她探頭進去看。
房子很小,裡面擺滿了三層牀,說是牀,其實也就是三層木板,躺在上面翻身都困難,牀上也沒有被褥之類的東西,只有些草蓆和棉絮堆在上面。
靠近門的地方,放着兩個桶,一個水桶,一個馬桶,房間裡並沒有窗戶,空氣渾濁不堪,刺鼻的氣味頂的張清如一個踉蹌。
“什麼人?”突然有叫到。
張清如回過頭,看到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不等張清如開口,吳家寶搶先回答:“兄弟,我們沒有惡意,就是路過,想看看裡面住了什麼人。”
面相兇惡的男人上下打量吳家寶,看不出他的路數,也不敢隨便得罪,“就住了些鄉下丫頭,有什麼可看的,走開!”
張清如剛想開口,突然聽到屋子裡有微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