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受到了這種詭異氣氛的感染,一滴冷汗,順着楊開的鬢角緩緩流下。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對這幫神棍刮目相看,也對日本人當時的驚恐程度多少有些體會。因爲只有真正經歷過戰鬥的人才知道:未知的敵人,纔是最恐怖的敵人。
“那麼後來呢?”
“後來”曾養甫淡淡的說道:“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但和動則上萬的部隊相比,一個人,乃至一羣人,即使他們的本領再大,真正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更何況,這事兒一鬧大,日本人也警惕了起來,處處排查。‘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雖還是經常得手,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了。漸漸地,這犧牲也就大了起來,比如當時頗負盛名的全真教理字輩長老鮑理泉,孫理財;還有茅山派的掌教顧智亭,皆是死在了小鬼子的槍下。知道是有人搗鬼,日本人也就沒有先前那般畏懼了,一方面仍舊步步緊逼,一方面從國內調來大批的陰陽師,準備要和中國道教一決雌雄,然後將這股奇兵連根拔起!而‘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亦是不甘示弱,廣邀道教門人,青年才俊,乃至數十年不出山的老古董,同赴國難!”
“這場決戰發生的準確時間是一九二八年的六月,當時,張作霖已經在談判桌上和日本人徹底翻臉,他預料到對方一定不會讓自己活着回去。於是秘密派人聯絡了‘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在此之前,這羣道士的活動,多少得到了張作霖明面和暗地裡的幫助,再加上他們知道張作霖代表着什麼,那就是整個東北九省抗日的決心!於是,二話不說,直接調集了兩批人馬,護送張作霖由北京返回奉天。”
“護送張作霖?”楊開有些詫異,他實在沒想到,一個軍閥頭子回家,竟會請求一幫子道士來護送。這不但匪夷所思,而且特矯情。
“嗯,是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猜,當時東北局勢混亂,張作霖這麼做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吧!再說,那時候已經有不少日本陰陽師和僧人出現,他可能是顧慮到了這一點。畢竟,雖然他有自己的‘金角衛隊’,火車也是裝甲列車,但旁門左道的邪術卻是無視這些的,估計也是那陣子日本軍營的鬧鬼,讓他心有餘悸。”曾養甫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也無可厚非。如果是我,我也會義無反顧的去保護張作霖,單從民族大義的角度來說。唉!只可惜,張大帥後來還是……”說到這,楊開可惜的搖搖頭。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張作霖給他的印象,一向是功大於過的。
縱觀這位傳奇軍閥的一生,雖然作惡多端,但在原則問題上,卻令人擊節而嘆。首先,他治軍有方,同是土匪出身的民國著名軍人張宗昌投靠奉張,張作霖對其極好,甚至供他賭錢。身強體壯的張宗昌憑藉自己驍勇善戰,成爲大帥手下的猛將。但是張宗昌爲人大大咧咧,毫無顧忌。他從黑龍江回來見大帥,還沒到大帥的辦公室就大喊:“老爺子,效坤回了……”話音未落,只見張作霖拍岸而起大罵道:“出去!你是軍人嗎?媽拉個巴子,當在家裡呢!給我重進!”嚇得這位山東大漢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馬上原地立定、向後轉、邁步退出,然後,在門口回身舉手敬禮並喊:“報告!張宗昌到!”待裡面發話後才規規矩矩進屋聽訓。
其次,張作霖對付日本人的辦法也是別具一格。一次出席日本人的酒會,酒過三巡,一位來自日本的名流力請大帥賞字,他知道張作霖出身綠林,識字有限,想當衆出他的醜。但張作霖抓過筆就寫了個虎字,然後題款,在叫好聲中,擲筆回席。那個東洋名流瞅着‘張作霖手黑’幾個字笑出聲來。隨從連忙湊近大帥耳邊提醒:“大帥寫的‘手墨’的‘墨’字,下面少了個‘土’成了‘黑’了。”哪知張作霖一瞪眼睛罵道:“媽那個巴子的!我還不知道‘墨’字怎樣寫?對付日本人,手不黑行嗎?這叫‘寸土不讓!’”在場的中國人恍然大悟會心而笑,日本人則目瞪口呆。“寸土不讓”的故事也一直流傳到現在,正是因爲這些生動活潑聽來過癮的故事讓張作霖的名字在東北的黑土地上家喻戶曉,也讓楊開對這個傳奇軍閥刮目相看。
“護送張作霖的這兩批人,都是當時全真教和正一教的翹楚,帶領全真教隊伍的是一個叫樑維揚的人,而帶領正一教隊伍的,就是那個後來的瘋子張鶴生。要說,這張鶴生和樑維揚可不是泛泛之輩,樑維揚是當時全真教掌教,而張鶴生卻是天師張恩溥的師兄,樑維揚性格兇戾,喜歡藏着掖着,背地裡插刀。張鶴生作風乾練,不拖泥帶水。樑維揚年輕時下山歷練,曾經拿殺人練膽,相傳那陣兒他每日必殺三人,被稱爲‘一日不過三’,不過其所殺之人,盡是大奸大惡,欺壓良善之徒,所以也沒人說閒話。不過自此以後,但凡遇見這樑維揚,無不兢兢戰戰。相比之下,張鶴生則正常的多,而且多有功績。據說其曾花了三天三夜,鎮壓了上海嘉定校區八卦壇下的萬人坑,又破了‘鄰溝姑娘’的傳說,在得知玉佛寺的僧侶肆意淫亂無辜婦女後,更是怒氣衝衝的殺上門去,全寺百來號人,赤手空拳,全部送去見了佛祖。因這二人都是雷厲風行的厲害角色,所以時間長了,便被冠之以各類形形色色的外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過於‘寧惹小鬼閻王,不碰南張北樑’!”曾養甫說道。
“寧惹小鬼閻王,不碰南張北樑。好霸氣的稱號,哈哈”楊開笑道:“一出手就解決了一百多人,這張瘋子,的確有點功夫架子。大奸大惡之徒必是有身份面子,不是富紳豪強就是一方惡霸,能輕鬆殺之還能輕鬆遁去,這個樑維揚,也不簡單呀!”
“的確”曾養甫點頭:“當時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有他二人護送,還有幾車廂的軍隊,又會出什麼岔子?但有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在北京的那幾天,張作霖的親衛隊長於恩貴便收到軍統的風聲,有大批日本僧侶和陰陽師正往北京趕來。張作霖對此雖不以爲然,但爲防萬一,便決定故佈疑陣,先宣佈六月一日啓程,後改爲二日,最後在三日離京。他還讓他的五姨太和其他一些無足輕重的人先乘一列由七節臥車組成的黃色火車先行,並使這列火車與他的專車非常相似。待五姨太走後六七個小時,他纔在金角衛隊的嚴密保護下,於三日深夜乘黃色鋼製汽車出帥府西門來到北京站,凌晨一點離開北京。雖然張作霖專車的行蹤十分保密,行期一改再改,但仍未逃出日本人的眼睛。專車一出發,蟄伏已久的日本人便收到了張作霖離京的情報……”
“整件事到此爲止,就掐斷了。因爲當時尾隨其後的三個軍統老手,事發之後沒有一個能回來,怕是已遭了毒手。也正因爲如此,皇姑屯事件,到了今天,都是我們軍統的一大遺憾之一。其間的詳細過程,怕是隻有幸存下來的人,才知道了。”曾養甫說道。
“事情發生後,我們做了如下統計:北洋軍閥張作霖部專車於皇姑屯遭到不明人士伏擊,初步判斷爲日本人,而且是有備而來。對方在鐵軌上預裝了定時炸彈,張作霖的裝甲列車被當場炸成兩截,一截歪倒,一截滾下橋樑。他的六姨太和三分之一的親衛當場被炸死,其本人身負重傷,被餘下的親衛裡三層外三層團團保護。但似乎後來又遭遇了新一輪的攻擊,才導致了張作霖的身故。具體過程不詳,最終,整個皇姑屯,遍地都是張作霖親衛‘金角衛隊’的屍體,現場慘不忍睹,仿若修羅煉獄。而另一批護送組織‘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亦是死傷枕籍。唯獨張鶴生一人僥倖不死,但那時,他已遭受了嚴重的精神刺激,行爲荒誕。衆人無奈,只得將其送入了神經病院,這一住,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