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守多久?”楊開的眉頭皺得緊緊。
“上海,還有整個東部防線?”戴笠的目光在地圖上不斷遊離。
“上海能守多久,整個東部防線,又能守多久?”楊開問道。
“如果你說的是上海,那抱歉,守不住了,你也知道,日本人進攻兇猛,咱們十多萬人,都被拼光了。剩下的部隊,最多能爲我們堅持兩天的時間,然後大家沿着這條線,撤退到首都南京。”戴笠比劃着說道。
“但南京也不是久留之地,這個範圍是真空帶,兵力緊缺,留下來只能任人宰割。我們需要放棄南京,合肥,在武漢,長沙附近和其他集團軍會合,以守爲主,擋住日本人的鋒芒,再從長計議。”
“南京可是國民政府所在地,首都都不要了?”楊開詫異。他知道,滬淞會戰的失利,是中央大佬們用空間換取時間的策略方針,但實在沒料到,這個策略的代價竟是如此巨大,大到要放棄好幾座城市。
“實話實說,國民政府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遷到重慶了。”戴笠坦然。
“什麼?”楊開瞪大了眼睛,搖搖欲墜。
“好了,軍國大事,就到此爲止吧!你們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家人會因爲國軍的撤退也受到損傷,你們走後,我會通知精幹部下,負責將他們轉移到重慶。就這樣,我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希望你們守口如瓶。”戴笠嘆了口氣,然後揮了揮手,輕描淡寫的揭過話題:“現在我們來聊聊具體的任務部署。”
“今晚八點,你們將搭乘一架小型傘兵飛機,從蓮花機場出發。經過南海,瀋陽,長春,哈爾濱。最終在這裡,黑龍江的西南山脈被空投下去。”
“空投?”楊開背後的九筒乍了乍舌:“不是安全降落?”
他這話一說出來,就換來了楊開的一個白眼:“安全降落,別忘了現在的黑龍江是誰的地盤,除非你想被小鬼子當做敵機打下來。記住,凡事先動動腦子,我可不想我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還沒到達任務地點,就英年早逝。”
“嘿嘿,我這不是有點驚訝嘛!”九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
“別怕,從飛機上跳下來之後,一閉眼,幾分鐘就着陸了。”楊開傳授着技巧:“但千萬要記住,跳下來之後,一定要拉開關。不然你這一閉眼,可能永遠就醒不來了。”
“哈哈!”聽了楊開的比喻,戴笠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你們放心,中途你們絕不會被日本人的防空系統鎖定,因爲我給你們安排的就是一架日本飛機,就連傳給發射塔的僞裝信號也一併附帶了。我相信,日本人絕對會以爲你們是他們的好戰友。”戴笠說道:“之所以讓你們在西南山脈空投,是因爲那裡全部是白雪,山林,容易隱蔽,絕不會在降落後引起關東軍的注意。這一切,你們必須小心謹慎,一旦被日本人發現,即使僥倖不死,也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會導致行動被迫中止。之後,你們將面臨此次任務的第一個困難,那就是徒步穿越東南山脈,然後從側面繞到黑龍江上游,自那裡跨越冰層帶,正式進入北緯37度區。”
“戴處長,你說的黑龍江西南山脈,是大興安嶺吧?”一直沉默寡言的陳天頂,冷不丁的插了句。
“是大興安嶺。”戴笠答道。
“恕我直言,對於大興安嶺來說,我們這羣人想要翻過去,難如登天。”陳天頂說道。
“怎麼一個難如登天?”戴笠蹙起了眉頭。
“大興安嶺中的‘興安’系滿語,意爲極寒處,因爲終年白雪覆蓋,氣候寒冷,故有此名。那裡的雪有多厚你們知道嗎?”說到這,陳天頂彎下腰,將手擱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直達膝蓋!體力不行的,一腳撂下去,第二腳都拔不出來。”
“還有,大興安嶺的林木覆蓋率有十之八九,如果缺少嚮導,指南針和地圖,我們很容易迷路,這地方有多大,你們看地圖應該知道。一旦迷路了,我們根本沒可能走的出來,唯一的結果就是活活的凍死,餓死。”
“而橫穿大興安嶺,需要多久?”陳天頂伸出了五個手指:“整整五天五夜!這五天五夜,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們上哪兒取暖,吃飯?再說了,那地方是野生動物的天堂,雖然有獐子,紫貂,梅花鹿這些東西,但也有棕熊和雪狼的存在,偶爾,還會遇見野豬,不,不是一隻,是成羣結隊的野豬。它們會把你撞倒,然後一個個撲上來,用鋒利的獠牙捅穿你的肚皮。千萬不要把這羣瘦精精的東西和家豬混爲一談,因爲家豬是吃糠的,而它們,一旦餓起來,是能吃人的!”
“最可怕的是,在這片皚皚白雪的地方,播灑着各式各樣的恐怖傳聞。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兒,就算是在當地打了一輩子牲口的老獵人都解釋不通。”陳天頂壓着嗓音,用毛骨悚然的語氣說道:“而因爲貪圖貂皮和草藥,冒然走進來的外地人,往往是進來幾十個,出來一兩個。或者是,一個都沒能出來。”
他的話,雖然嚇不住大家。但也引得幾個人面面相窺,不知所以然。
“看來陳老闆對這個地方瞭如指掌。”戴笠說道。
“因爲我去過那裡。”陳天頂的臉頰猛然抽搐起來,碩大的鼻子,讓他那張扭曲的麻子臉分外猙獰。
“能說說嗎?或許能給我們這次任務,帶來一定的參考。”楊開問道。
“我是幹什麼的,你們知道。我跑去那裡做什麼,你們也應該再清楚不過了。七年前,因爲一張羊皮卷的指引,我和十多個同鄉來到了這片未知的大興安嶺,起初,我們鬥志昂揚,甚至在出發前就商議着,等挖出棺材來了之後,裡面的陪葬品該怎麼分配,誰拿大頭,誰拿小頭。但等到真正進去的時候,就誰也笑不出來了。第一天,我們在淺雪區遇到了棕熊,一番搏鬥後,我們用獵槍了結了這個大傢伙。但卻有一名同伴永遠的倒在了雪地裡,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腿壓在雪裡,被樹根卡住了,然後整個腦袋被棕熊的巨掌拍進了胸腔!第二天,我們遇到了狼羣,至今我還記得那些狼的眼睛,綠色的,就像是祖母綠,瑪瑙,翡翠。它們的爪子真的很鋒利,厚重的皮襖子,三兩下就撕成了碎片,而且一見到血,就不要命的撲上來,不管你有槍還是沒槍。敵衆我寡,雖說最終我們成功逃生,但十一個人,卻只剩下了七個人。第三天,我們意外找到了一間小廟,進去後才發現,裡面祭拜的不是山神土地,而是黃鼠狼。那天晚上,到處鬼火通明,具體的我不想再說了,反正到了最後,有三名同伴被黃鼠狼蠱惑了心神,自殺了。羊皮卷裡的地址依舊遙遙無期,但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少,最後,藝高膽大的我們終於害怕了,膽怯了。決定迅速返回,財寶再重要,但若是沒命花,也是一了百了。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了自己的幼稚,電池,乾糧,火種什麼都用完了,雖說遍地是雪可以解渴,但吃那玩意,吃死了都不管飽的,沒了力氣,誰還能走出這茫茫大山呀?”陳天頂說道。
“那麼最後,陳老闆,你們安全返回了嗎?”此刻,楊開已將陳天頂當年遇到的種種事情記在了心裡,並思考着一連串的應對措施。
“回來了,但回來的,只有我一個。”陳天頂淡淡的說道:“你難道就不疑惑,在那種飢寒交迫的情況下,我是怎麼一個人,挺過回程的三天三夜嗎?”
“不知道。”楊開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是吃着那些同伴的肉,回來的!”陳天頂喉頭一梗,歇斯底里的笑了出來。
他的這句話,使得正專心聽故事的衆人,俱是心頭狂跳,個個都像木樁子一樣,硬生生釘在了那裡。
“陳老闆,您沒開玩笑吧?”沉默了半晌,楊開將信將疑的問道。
陳天頂聞言,眼珠子一翻:“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
“你沒有到那種地步,永遠不會體會到我那時候的感覺,如果在其他地方,一兩天,兩三天不吃東西,是家常便飯的事兒,沒啥可計較的。可那是大興安嶺,你知道有多冷,有多凍嗎?那風吹大了,直接就把人掀翻了。走幾步路,身體裡的熱量,脂肪就會消耗殆盡,所以,我要是想活着出去,就必須找辦法,你懂嗎?”陳天頂冷笑:“最終,我發現了有一種東西,可以解除我的燃眉之急。那就是死去同伴的肉,於是,我抽出了刀,一點點的,一塊塊的,飢不擇食。現在你要是問我人肉是什麼味道的,我也不知道。因爲那時候都是動物的生理本能,我只知道餓了,就要吃!嚼兩下就吞進肚子的那種,都那樣了,誰還去品嚐味道。”
“嘿嘿,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件事,是爲了大家好。沒有充足的準備,千萬不要上大興安嶺。那是鋌而走險,玩火自焚!”
“陳老闆,謝謝你的善意提醒。但此前,我已經爲大家準備好了一切。再加上你去過那裡,華教授是地理老手,而楊開他們又是數一數二的戰士,想要翻過大興安嶺,比之七年前的那次悲慘旅途,先決條件肯定要優越得多。”戴笠解釋道。
“也對,你們是政府。”陳天頂自言自語。
“大興安嶺的溫度,環境都值得堪憂,在某個特定時候,會降到零下五十度,這個事實,我不否認。”戴笠邊說邊把手放在了地圖中的特定位置:“所以,我已經爲大家準備了所有與此相關的一切設備。其中包括蘇軍在西伯利亞駐紮時,所用的特殊防寒服,防寒褲,以及雪地靴,雨披,護目鏡等等。至於取暖問題,軍統也有所考慮,你們的包裹裡,會按照天數,用度,加裝一定的固態燃料,這種燃料是美國人在南極科考時使用的,容易點燃,耐溼,只需要拳頭那麼大的量,就可以維持三個小時的火源。而食物和武器就更不用擔憂了,食物,都是美軍最好的K號口糧;武器,亦是目前世界上最優秀的單兵裝備。”
“可以給的,我戴笠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你們,找美國人要,找蘇聯人要。剩下了,就要看你們的信心和運氣了。”戴笠揹着手說道。
“有戴處長這句話,大家就放心了。堅決完成任務。”楊開重重的點了點頭。
“嗯,具體的東西,養甫會拿着我簽字的清單,帶你們去彈藥庫領取。在成功翻越大興安嶺後,你們會到達黑龍江源頭的一個小鎮,這是此次任務的第一個補給點,也是最後一個補給點,千萬不要錯過。這個小鎮叫祥瑞鎮,鎮子裡有個茶館,叫悅來茶館,在茶館裡,會有我安插的軍統特工跟你們接頭,然後秘密補給缺失的裝備,彈藥,提供後繼地圖,情報,繼續出發。記住,這個祥瑞鎮雖然沒有日本人,但卻是汪精衛僞軍的活躍地點,常年流竄着大量的漢奸,刺探民情。軍統有好幾個職員都因爲一時不慎,被他們抓住了馬腳,慘遭殺害,到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名特工倖免於難。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接頭時,必須對方對上暗號,才能進一步交談,防止陰溝裡翻了船。”戴笠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