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雖然被北伐軍攻佔,但南京還在打仗。【△網.】滬寧鐵路全線中斷,火車被徵用來運送軍用物資和士兵,普通旅客只能瞪眼乾着急。
周赫煊繼續逗留上海,週六跟徐志摩一起參加新月派詩會,週末又跑去找徐悲鴻玩。
徐悲鴻如今沒有正當職業,整天窩在畫室裡創作,過幾天他又要走了。先去法國,再遊西歐,一路觀摩研究外國名家的作品。
“周先生請坐!”
接待周赫煊的,是徐悲鴻的妻子蔣碧薇。兼着短髮,身材高挑,做事雷厲風行。
周赫煊捧着茶杯問:“徐先生在嗎?”
蔣碧薇往裡面一指:“在畫室,他創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還請周先生見諒。”
“沒事,藝術家嘛。”周赫煊笑道。
蔣碧薇常年跟隨徐悲鴻留洋國外,也是個眼界開闊的女子。她一直坐在客廳,陪周赫煊暢聊歐洲風俗見聞,倒也沒冷落了客人。
周赫煊對蔣碧薇第一印象不錯,只是聯想到徐、蔣二人的感情波折,不免有些感慨。
蔣碧薇當年已有婚約,是跟徐悲鴻私奔才走到一起的。不過等再過幾年,徐悲鴻和女學生孫多慈傳出緋聞,而蔣碧薇也有第三者追求,加上彼此之間的感情不和,一對恩愛情侶就此分道揚鑣。
蔣碧薇最終的選擇,居然是給人做情婦,足足20餘年。
及至中午,蔣碧薇起身去廚房做飯,徐悲鴻才從畫室出來。他看到周赫煊一愣,隨即笑道:“抱歉,抱歉,周先生等很久了吧?”
“剛到一會兒,”周赫煊笑着說,“我是來欣賞徐兄大作的。”
徐悲鴻連忙說:“大作不敢當,還請周先生雅鑑。”
兩人說笑着前往畫室,牆壁上掛着的、角落裡靠着的全是畫,還有各種未完稿的作品。琳琅滿目,至少有上百幅之多。
周赫煊一眼就看重了牆角的油畫,那是位女子在吹湊長簫,頓時喜道:“徐兄,你這幅畫很有意思啊。”
徐悲鴻介紹說:“這是我去年畫的,屬於探索性質作品。我想在油畫中加入中國元素,構圖上也花了些心思,對人物和景物進行切割處理,使人物重心偏離了畫面中心。”
《簫聲》啊!
國家一級重點保護文物,沒想到在這兒見到真品了。
周赫煊迫不及待地問:“我很喜歡這幅畫,請問價值幾許?”
對一個名聲不顯的畫家來說,張口就買畫不僅不唐突,反而是對畫家的認同和讚賞。徐悲鴻這幾年雖然大部分時間在歐洲,但也經常去南洋,目的就是爲了賣畫,常年遊歷國外很費錢的。
“多謝周先生的支持,”徐悲鴻爲難道,“不過這幅畫暫時不能賣,我答應了一個朋友,要把《簫聲》帶去法國請他欣賞。”
周赫煊又指向另一幅素描:“這副呢?”
徐悲鴻尷尬說:“這副也不能賣,是我爲愛妻所畫的。”
周赫煊也覺不妥,這副素描名字叫《睡》,畫的是蔣碧薇在睡覺。把人家老婆睡覺的畫買回去珍藏,說起來也彆扭。
可惜徐悲鴻的《田橫五百士》、《八駿圖》、《九方皋》、《雄雞一唱天下白》等名作,此時都還沒有問世,否則周赫煊說什麼也要買下來。
挑來挑去,周赫煊選了一副素描《馬伕與馬》、一副油畫《遠聞》,還有徐悲鴻臨摹的大師作品《豐盛》,這些都是徐悲鴻的傳世名畫。另外還買下《秋意》、《奔馬》等十多副不知名作品,這些畫作的藝術程度也很高,之所以不出名,估計是在戰亂和奔波中遺失了。
周赫煊拿筆寫了張5000元的欠條,不好意思道:“徐兄,錢未帶夠,只能先欠着,我回頭就到洋行裡取來。”
“不值那麼多。”徐悲鴻連連擺手。
“值的,”周赫煊笑着說道,“我相信徐兄的作品,再過幾年就會身價倍增,我算是撿便宜了。”
擱在2010年後,周赫煊買下的這些畫作,隨便一副就值上千萬。可惜《巴人汲水圖》還沒畫出來,那副作品甚至拍出1.71億元的天價。
周赫煊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徐悲鴻反而頗感慚愧,他認爲周赫煊是在慷慨幫忙,堅決不肯收下那5000銀元。
周赫煊趁機說:“徐兄,不如你送我一副墨寶吧,就用你的畫筆來寫。”
徐悲鴻有些蒙圈,他只見過求畫的,還沒遇到過有人找他求書法的,汗顏道:“我的字不值一提。”
“徐兄不必過謙。”周赫煊可是知道,徐悲鴻的書法也屬一絕。
徐悲鴻不再推脫,按照周赫煊的要求,他用畫筆在畫紙上寫下兩句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前頭還寫着一行小字,“周兄赫煊惠鑑”,落款爲“丁卯陽春悲鴻”,又特意蓋上鈐印。
“好字!”周赫煊大讚。
徐悲鴻早年學習趙孟頫,後來又臨摹魏碑,並經過康有爲的悉心指導,此時已經自成風格。
周赫煊手上拿到的這副字,既有趙孟頫的端秀圓潤,又有魏碑的古拙厚實,看似跳脫隨意,其實嚴謹含蓄。就算徐悲鴻不當畫家,只這書法也足夠揚名於世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徐悲鴻聊起自己的書法,感慨道:“南海先生對我教益良多啊。我少年時一直推崇趙孟頫,是康師帶我造訪各位名家,纔有機會臨摹到大量的魏碑拓本。”
提起康有爲,周赫煊就忍不住笑道:“康南海這幾年算過得很滋潤了,去年我還在溥儀府上碰到他。”
徐悲鴻無奈搖頭:“康師一切都好,就是功利心太重。唉,我不該揭師長短處。”
“實話實說而已,南海先生還給我取了個表字,叫若愚。哈哈。”周赫煊大笑。
二人口中的康有爲,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天就要命喪青島,死得不明不白。
周赫煊拿着十多副畫作,又得了副墨寶,高高興興地返回徐志摩家。
走到半路,他就聽到報童的叫賣聲:“號外號外,北伐軍攻佔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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