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舞會結束,孔令儀和張滿怡相處甚歡,居然成爲無話不談的閨蜜,這讓張謀之老先生大喜過望。
第二日早晨,張謀之就攛掇着小女兒打電話,讓她約孔家大小姐出來逛街,還專門僱了兩個壯漢負責拎包。
若是能夠藉此攀上孔家,那張家的生意就好做多了,至少進出口貿易能夠通行無阻。
周赫煊沒有理會岳父的小心思,帶着孫永振和朱國楨兩個保鏢出發,前往中山門外的苜蓿園——丁玲全家都被軟禁在此處。
或許是周赫煊記錯了,又或者是他以前看的史料有誤,苜蓿園並非是徐恩曾的產業,而是屬於園林綠化專家傅煥光。
三年前,丁玲剛剛被特務逮捕的時候,被關在明瓦廊的一處古宅當中,全無自由可言,動輒就要遭到特務看守的呵斥。費俠建議使用懷柔手段誘降丁玲,徐恩曾照辦不誤,不僅給丁玲換了好住處,還把丁玲的家人也一起接來。
轉眼三年過去了,丁玲還被軟禁在苜蓿園,徐恩曾的所有誘惑都不起作用。
苜蓿園的看守極爲森嚴,因爲老蔣和宋美齡有時會來遊玩,而且此地經常用來接待國內外高官名流。
周赫煊在門口等了好半天,才終於被允許入內。進去只走了一小段路,周赫煊就感覺心曠神怡,恨不得把這裡買下來當自家花園。
整個園區嚴格來說是一處綠化實驗中心,由園林專家傅煥光親自設計打造。裡頭共有12座法式小洋房,生活設施齊備,外圍栽種着大量冬青、女貞、鳳尾竹和野薔薇,用植物將園林與外界隔絕,進去之後才發現又是一番天地。
至於園區內部,則栽植着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花異草,香氣陣陣撲鼻,入眼皆可成畫。
唯獨丁玲一家所住的七號洋房,被水泥柱和鐵絲網隔離起來,這些硬生生添加的防禦設施,嚴重破壞了園林的整體美感。
半路上,園林的主人傅煥光帶着妻子過來,熱情地握手道:“周先生,有失遠迎,鄙人傅煥光!”
“傅先生你好,冒昧來訪,還請海涵。”周赫煊笑道。
說起傅煥光可能比較陌生,但中山陵大家就比較熟悉了,傅煥光正是中山陵的主要設計、建設和維護者。前幾年長江留學頻發洪災,傅煥光就建議南京政府植樹造林,利用植被來減輕水災的危害,可惜這個方案根本無法執行。
民國時期有着各種各樣的優秀人才,但很多人掌握的都是屠龍技。比如傅煥光這種綠化專家,哪有他的用武之地啊,也就只剩下給孫中山綠化陵墓這點作用了。
順帶一提,傅煥光在民國政壇資格很老,十多年前就是綏遠省的實業廳代理廳長。南京政府建立後,他曾經有機會做中央****,但偏偏放棄官職跑中山陵去種樹。
傅煥光想當官兒是非常容易的,他認識的國內大佬,比周赫煊只多不少,常凱申和宋美齡都是他家中常客。
傅煥光帶着周赫煊來到七號樓,指着裡頭說:“丁玲女士就住這裡。”
七號樓外圍的鐵絲網處,也有兩個警衛守着,跟傅煥光有說有笑的就放他們進去。
小洋樓的花園當中,徐恩曾、費俠和馮達正在聊天,丁玲則抱着女兒無所事事的曬太陽,身邊還跟着她與亡夫胡也頻的兒子。
胡也頻犧牲以後,丁玲就跟馮達結成了革命伴侶,可惜馮達此時已經做了叛徒。丁玲不得不跟叛徒生活在一起,軟禁期間,她還爲叛徒生下一個女兒。
“周先生!”丁玲看到周赫煊,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這三年時間裡,前來探望丁玲的都是叛徒,總要勸她識時務爲俊傑。特別是姚蓬子最爲奸詐,見丁玲生活困難,一邊借錢給她度日,一邊又慫恿她寫文章賺稿費,想要在國黨的報紙上刊登丁玲的文章。
周赫煊算是第一個不帶特別目的帶拜訪的老朋友。
徐恩曾和費俠也站起來,熱情地說:“周先生快請坐!”
等周赫煊坐下,丁玲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周先生,能不能借點錢給我?”
“可以啊。”周赫煊把身上所有錢都拿出來,又把孫永振和朱國楨的錢也搜光。
三年沒有任何收入,還要養兩個孩子和母親,丁玲過得也是極爲辛苦。本來特務每天要給她提供飯菜,但都被丁玲拒絕了,自己掏錢讓傅煥光派人買食材填飽肚子。
丁玲每天也能看報的,都是傅煥光看過的舊報紙,她笑道:“恭喜周先生榮獲諾貝爾文學獎。”
“虛名不提也罷,”周赫煊問,“你在這裡住得還好吧?”
“還行,已經習慣了,”丁玲無所謂的說,“就是每天寫的文章要被檢查,一篇都沒剩下,全被特務收走了。”
徐恩曾在旁邊呵呵笑道:“我們對丁玲女士還是很照顧的,怕她住着太寂寞,特意把她的母親和兒子都接來。”
“是軟禁她的母親和兒子當人質,方便誘降吧?”周赫煊毫不客氣地諷刺。
“呵呵,周先生說笑了。”徐恩曾也不生氣,一笑置之。
周赫煊掏出香菸盒,給男人們都散了一根,點上說:“徐科長,左聯已經解散了,丁玲女士是不是也該放了?”
“這我說了不算。”徐恩曾搖頭道。
其實徐恩曾也想放人啊,丁玲軟硬不吃難以誘降,中國和美國的報紙又瘋狂譴責。特別是去年,美國左派報紙瘋狂刊載丁玲的文章,幾乎把丁玲塑造成“遠東第一自由女鬥士”。
說起來,周赫煊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他受左聯的委託,幫忙聯絡了不少美國中立媒體。至於美國左派媒體,自有孫夫人和左聯接洽,歷史上他們把聲勢造得很大。
丁玲是殺不能殺,放也不能放,徐恩曾還因此整天被報紙罵。
只要老蔣那邊一點頭,徐恩曾恨不得親自把丁玲送走,他這是供了一尊活菩薩啊。
“蔣委員長那裡,我去負責溝通。”周赫煊輕鬆笑道,這事兒太好辦了。
左聯既然解散,再軟禁丁玲就沒有必要,特別是美國輿論鬧得很兇,常凱申也是傾向於釋放丁玲的。
歷史上,丁玲用什麼方法逃脫軟禁,一直都是個謎團,等到秋天她就會離開南京直奔延安,周赫煊做的也不過是把時間提前兩三個月而已。
但此時此刻,丁玲聽到周赫煊這麼說,頓時燃起了重獲自由的希望,她之前甚至都已經在此地住得麻木了。
徐恩曾也很高興,盼望着周赫煊早點說服老蔣,他好把手裡這塊燙手山芋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