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修離開Winner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成了這段期間公司最熱門的新聞。節目組換了新制片人,製作組也換了兩撥人馬,華天修之前從韓國帶來的精英團隊,只留下德犬跟阿潘。德犬已經做《Gamer》一年,留下來不管對他還是對節目組都是有好處的,可以理解。可是阿潘也留下來,袖珍就有點不解了。
“《Gamer》是Leo前後耗費了三年時間籌備的節目,我留下來,他才走的放心。”阿潘這麼說。
華天修身邊的人似乎都對他忠心耿耿得虔誠,就比如阿潘。他辦得了公事,也管得了私事,表面上看只是在替華天修做事,其實他了解他的喜好,揣摩得了他的心思。連維薩和那些女傭們也都是,幾乎不用他操心就能出現在適當的時機,把大事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條。
過去,華天修身邊就總是有這樣一羣人,說是“哥兒們”也好,跟班也好,總之,不管這次去哪兒,他應該都不會孤獨吧。
“Leo有樣東西要我交給你。”阿潘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知道爲什麼,有種不太安詳的預感,可又忍不住有種莫名的期盼。
阿潘帶着她來到辦公室,依然是那個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裝飾簡約,一塵不染,只是多了幾個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Vivian跟胡悅也在清理剩下的東西。人去樓空,人走茶涼,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阿潘用鑰匙打開臥室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文件袋給她。
“這是什麼?”袖珍有點不明白,還款的資料和文件他都已經給過她了,還有什麼資料是她需要看的呢?
袋子打開,裡面是幾張證件複印件,一張張翻開,袖珍看得瞠目結舌。除了她已經知道的Tony就是黃立強的證明資料,還有一張結婚登記證複印件。
那張結婚證已經很老舊,相片印出來有點模糊,不過黃立強旁邊的女人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名字卻是她沒聽過的。然後,還有一份關於黃立強老婆的調查資料,袖珍一頁一頁翻,終於知道了那個看起來有幾分眼熟的女人,竟然是Lina。
此外,還有幾張家暴訴訟請求,是Lina提起的關於黃立強長期酗酒,並有嚴重家庭暴力傾向的訴訟。另外還有兩個人的離婚證明,時間是26年前。
最底下還附着一張報告單,親子鑑定書。DNA檢測證明,黃立強和尹薇具有親緣關係。
袖珍覺得自己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接收的信息太多,她覺得身邊每一個人無一不在局裡。
原來,Lina是Tony入獄前的結髮妻子,Tony入獄後,Lina生下尹薇並把她拋棄在醫院門口,以至於Tony這麼多年來都在尋找自己的孩子。Lina一定恨透了這個男人,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告訴黃立強,其實他找的孩子,就是當前巨星尹薇……
可是,華天修爲什麼要把這些交給她呢?
她已經無力再去揣測這些事情了。
櫃子裡已經沒有其他東西,阿潘將鑰匙掛在牆壁,將門輕輕合上,彷彿就能將這裡過去所有的東西封塵。
才走出辦公室,阿潘的電話就響了。接完電話,他神色嚴峻,臉上露出少有的侷促表情。
“怎麼了?”袖珍忙問。
“Leo去登崑崙山,山路上遇到車禍。”阿潘說到這裡,聲音不自覺變弱,停頓了一會兒說:“當時他跟幾個同事走的比較分散,Leo被撞下懸崖,找不到了。”
袖珍只覺腦子裡嗡的一片作響,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差點就癱倒。阿潘將她扶住,用寬慰的語氣道:“先別慌,Leo的登山隊訓練有素,找人找路都有過經驗,已經聯繫當地的救援隊,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袖珍只覺手腳一下子涼了半截,嘴上微喘着氣,半晌才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阿潘見她面色慘白,搖着她的肩膀說:“你彆着急,Leo登山好幾年了,只要不是嚴重的車禍,從山底下逃出來的方法多的是,你要相信他。”
“嗯,我要相信他,他不會有事的。我給他打電話,說不定,就能打通了呢!說不定,他已經上來了!”手哆哆嗦嗦的在手機上滑動,滑了好幾次才終於撥通了號碼。
出乎意料的是,號碼是通的,只是一直沒人接。胡悅從辦公室裡跳出來,叫道:“這是誰的手機?華總的嗎?”
胡悅手裡的手機一直在響,袖珍愣愣的看着手機,把電話掛斷,鈴聲果然就不響了。袖珍接過一看,看到署名的瞬間有點錯愕,再翻開號碼,竟真是自己的。她再也忍不住了,癱坐在地上,淚水模糊了眼睛。
這是華天修的私人手機,電話簿裡,她的聯繫人名字是,“珍”。
她手指箍着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氣息不由自主的抽搐,身子一顫一顫,半晌才扶着牆壁站起來,咬着牙說:“我要去。”
阿潘把她拉住,勸道:“你冷靜點,崑崙山的路況對Leo來說不是什麼難克服的路,能通車的山路一定也是受到管制的,Leo不會有事。”
德犬趕了過來,急匆匆的說:“調查過了,出事路段很險峻,不允許車輛通過。那是輛無牌黑車,時速達50公里,肇事後就消失無蹤了。Leo一向謹慎,若不是有人故意這麼做,不會墜崖的。”
“墜崖……”袖珍無力的喃道,眼前浮現出的竟是華天修傷勢慘重的臉。想着德犬的話,袖珍臉色煞白,如果是故意肇事,那麼,也許……
她不忍再想下去了,邁開步子,一邊吩咐胡悅幫自己訂最快的機票,一邊快速衝向電梯。
袖珍急匆匆衝回家收拾東西,無名看到袖珍不同於以往的神色,察覺到異樣,問:“媽咪,你要去哪裡?”
袖珍倒吸口氣,冷靜的說:“無名,在家等媽咪,媽咪要去找爹地。”
無名從椅子上跳下來,抱住袖珍的腿就說:“無名也要去無名也要去!”
“不行,無名,你不能去,在家乖乖等媽咪。媽咪會把爹地帶回來的。”
“爲什麼?無名很勇敢很厲害的,無名還要保護媽咪呢!”
袖珍把行李箱一拉,剛想勸無名,無名就撅着嘴說:“無名想爹地了,很想很想!上次在雪山,是最後一次見爹地!爹地說過回來後會來看無名的,無名等了這麼久還不來,無名要去找他算賬!我還沒有叫他一聲爹地呢!”
無名說着說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啜泣,袖珍一狠心,將無名摟進懷裡,“好,媽咪答應你,帶你去……”
走之前,袖珍撥通了宇恆的電話。
“是不是你乾的?”袖珍冷聲問。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袖珍輕嘆口氣,聲音近乎絕望的說:“你已經回答我了。”
“袖珍!”宇恆突然喊住她,“你想做什麼?”
“我跟他就是一筆爛帳,如果他因爲我死了,那我也只能用命來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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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崑崙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在登山組的請求下,當地出動了兩支救援隊大力搜山,此時已經搜尋了一整夜。直升飛機在山峰之間緩慢穿梭。
袖珍跟着救援隊一起到達車禍現場,看到懸崖時,只感覺頭暈目眩,手腳冰涼。山上的溫度很低,一點不亞於冬天時在C城雪山的寒冷。腳下的萬丈深淵,比她能想象到的險峻還要慘烈。從這種地方掉下去……她不敢想象。
想她也是個以體能著稱的藝人,沒想也有在自然面前癱軟無力的時候。
蒼茫的雪山向她張開了最廣闊的懷抱,她卻看到了無盡的絕望。她想起了在美國時做過的那個夢,華天修從高高的地方跳下去,醒來時自己滿臉是淚。
華天修,難道,這就是我們的命嗎?我們之間,是不是有幾輩子的債沒還清,所以今世纔要這麼糾葛。
風呼嘯而來,打在她臉上,感覺到那風好不刺疼,就像她的心一樣疼。
揣在她衣兜裡的手機響了,是華天修的手機。屏幕顯示是“媽”。袖珍心裡一陣絞痛,猶豫了半晌,終於接通了。
“小修呀,”
華天修媽媽的語氣非常溫和,尾音慢慢的,給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對不起,他現在在忙。”袖珍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有什麼需要我轉達的嗎?”
“噢……”華天修媽媽遲疑了一下,又用輕快的語氣說:“不用了,既然他聽不到,那到時候就當給他個驚喜吧!謝謝你了啊。”
電話掛斷了,袖珍耳朵裡反覆都是她的聲音。“既然他聽不到……既然他聽不到……既然他聽不到”。不,他會聽到的。
“華天修,你一定能活着回來,你媽媽還等着給你驚喜,你一定不能讓她失望……”
搜尋工作又持續了一天一夜,依然沒有半點消息。袖珍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綿延的山峰能將渺小的人吞噬,每跨出一步,每看大山一眼,就離絕望更近一步。
她跟小不點坐在臨時搭的休息棚裡,靠在篝火旁邊取暖。袖珍掏出手機,對着暗暗的屏幕久久發呆。
“袖珍,你想不想看裡面的東西?”小不點問。袖珍吩咐過他,在外面還不能叫她媽咪。
袖珍輕嘆口氣,說:“不知道密碼,看不了。”
“袖珍,猜密碼沒有那麼難的。”小不點拿過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屏幕竟真的亮了。
“你怎麼知道的?”
小不點一臉得意的樣子,神秘兮兮的把手機遞給她。
華天修的手機界面乾淨,只有默認的幾個軟件,袖珍隨手點開通訊錄,卻發現裡面只有四個聯繫人。
一個是“爸”,一個是“媽”,一個是叫“暉”的人,最後一個,是“珍”。袖珍不解,他平時往來的人那麼多,怎麼可能只存四個人的號碼?點開通話記錄,看到裡面沒有一個陌生號碼聯繫過。
她點開自己的名片,看到華天修給她設定了一張頭像,是她留着長髮,穿着學生裝,在花海里笑的那張相片。
肺裡的空氣像活生生被逼出來了一般,她連呼吸都屏住了。想起在C城的時候,小不點偷偷打開他的攝像機,看到倒映在幕牆上的張張照片,每一張,都是她。每一張,都像封塵已久的過去,忽而歷歷在目。
篝火的溫度越來越高,能把人的眼睛灼熱,袖珍感覺眼睛發酸發疼。恍惚間,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尹薇幾次打不通華天修的電話,她卻能打通,因爲她們撥的是不同號碼。華天修,把她的號存在私人手機裡,就跟家人一樣。
“媽咪,”小不點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爹地手機的密碼跟他的攝像機是一樣的,都是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