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之事,在江南有何反應?”秦牧一邊低頭看奏章,一邊問道,這次抄降清官員的家,是在整個江南同時進行,非止金陵一地,他早就下令夜不收嚴密監控此事引發的反應。
黃連山連忙答道:“啓奏秦王,目前接到的消息中,常州、宜興、武進、崑山等地有一些小規模的反抗,都被軍隊迅速平定了,總的來說,拍手稱快的百姓還是佔到了多數。”
“嗯,不可掉以輕心,此事影響可能會在過後進一步擴大也不一定,讓夜不收加強情報的蒐集,本王不希望因此出現動亂。”
“是,秦王。”黃連山答完退出。
秦牧新拿起一本奏章,一看是工部員外郎黃振林上的,奏章說的卻不是皇宮修建事宜,而是關於貨幣與賦稅方面的論述,秦牧看得很認真,其中有這麼一段:
“小民計工受值皆以錢,而商賈轉輸百貨則用銀。其賣於市也,又科銀價以定數。是故銀少側價高,銀價高則物值昂。又民戶完賦亦以錢折銀,銀價高則折銀多,小民重困.......”
這段話講的是銀子和銅錢比價的問題,論述得十分精到。而整道奏章洋洋上千言,對明朝後期的貨幣和稅收問題,進行了比較全面的剖析,引起了秦牧極大的重視。
自古以來,每一個新政權成立,都會對前朝的國策、體制、經濟、吏治、稅賦、軍制等,進行全面的分析,理清其中的得失,作爲前車之鑑,使新朝能夠揚長避短,制定出更完善更適合的施政策略來。
而明朝之所以滅亡,與財稅枯貶有着直接的聯繫,如果崇禎有比較充足的財貨,可以用來招募軍隊,賑濟災民。明朝肯定不會滅亡得這麼快。
正是出於這種認識,秦牧對黃振林這份奏章十分重視,當即讓人抄錄了多份,分發給六部官員,讓大家先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到明天的朝會上再討論。
秦牧想了想,又讓人抄錄了一份,然後讓韓贊周拿到貢院門前去張貼,向民間徵求意見。
一來,這可以顯示自己廣開言路的態度。
二來。可以從民間挖掘到更多的人才。
最重要的一點。現在對那些降清大臣的抄家行動引起了很大的波瀾。這個關於貨幣和稅賦的議題貼出去後,必定能最大限度地轉移讀書人的注意力,使得抄家行動所引起的波瀾迅速平靜下來。
而黃振林這份奏章讓秦牧自身也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將手頭的事撂下。負着手在花園裡的小徑上一邊慢步一邊思考,花園裡草木飄香,清靜雅緻,沒有人來打擾到他的思緒。
到目前爲止,秦國的行徵構架基本是承襲明朝的,在賦稅方面,隨了提高商業稅之外,稅制也基本是沿用張居正的一條鞭子法。
現在秦國不差錢,甚至可以說很有錢。首先這是因爲秦國現在所佔領的湖廣與江南,都是天下最富裕的地區;
從明朝中後期開始,天下財賦幾乎都是出自江南和湖廣,秦國現在佔領這兩個地區後,又不用負擔中原以北的龐大開支。所在戶部錢糧豐足。
第二個原因是得到了李自成劫自北京的六千九百萬兩橫財,這是明朝十多年的歲入。
第三是銀行的收入,頻繁的戰亂,使得人們感覺把錢存在家裡很不放心,因此很多人選擇將財產存進了一直比較安全的匯通銀行,商人進行異地交易,都採用了異地匯兌的方式來進行,使得銀行盈利十分可觀。
但除了銀行外,前兩樣都不足爲憑,大秦不可能永遠苟安江南,李自成更不會從地下爬起來再送你一次橫財。
將來一但北伐,要承擔的不光是龐大的軍費開支,還有接管殘破的北方時,會有無數百姓需要賑濟。
因此,一成不變地沿用明朝的財稅制度肯定不是辦法。
整整思索半個時辰,心中略有所得,秦牧才停下腳步,感覺腳有些麻了,回頭看看,發現遠遠跟在後面的已不是莫莫和若若姐妹倆,換成了董小宛。
秦牧只道是那姐妹倆跟得累了,才換董小宛來,所以沒太在意。
董小宛穿着天水碧絲繡宮裝,外罩雲霞五彩帔肩,同心髻上插一支簡潔的碧璽雕花簪,容顏清雅如詩,捧着茶托站在奇石疊成的仙人峰下,綽約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秦牧走了這麼久,剛好口渴了,向她招手道:“小宛過來吧。”
董小宛連忙過來,將茶托放在石桌上,春蔥白兒的手指輕巧地將一隻鬥彩葡萄紋茶盅的蓋子掀開,皓腕流轉,提壺爲他沏下半杯香茗,然後端起盈盈一福,將茶奉上,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柔雅而輕盈的美感。
秦牧接過茶盅呷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混合着董小宛身上怡人的幽香,沁人肺腑,他微笑說道:“你跟在後邊多久了,不渴嗎?”
“奴奴剛把莫莫和若若換下去不久,還不渴,奴聽說秦王快走了半個時辰,定是累了,您快坐下歇息一下吧,奴奴給你揉揉腳。”董小宛雙眸顧盼含情,秀眉如遠山彎曲的青黛,光潔平整的前額,使她的臉容顯得越發明麗。
秦牧腳確實有些困了,坐到翠帷邊的鞦韆架上,不遠處的綠池邊,一株從棲霞嶺上移來的楓樹,已經被秋霜染出了幾片淡紅。
董小宛蹲下身子,幫他輕輕揉捏腿腳,從上往下望去,可以看到她潔白如玉的粉頸透着動人的紅暈,柔潤的耳下墜着小巧的祖母綠寶石墜子,隨着她的動作輕柔地擺動。
“你早上不是和巧兒到報恩寺上香去了嗎?那丫頭呢?”
“巧兒玩累了,回來後就回房睡了。”
“你沒陪她一起逛嗎?”
“陪了。”
“咦?”秦牧彎下腰將她抱到鞦韆架上,疑惑地問道,“那丫頭都累得回房呼呼大睡了,你竟然能沒事?”
秦牧仔細打量她的眉宇間,終於發現被她掩飾着的一縷疲倦之態,董小宛本是極爲嬌弱的人兒,哪裡能和活潑好動的巧兒相比,不過是強撐着來把莫莫和若若換下而已。
“秦王........”董小宛躲避着他的目光,臉上有一絲窘迫。
“你們呀,別太寵着那丫頭,她野慣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隨着她的性子來的話,非把你們自己累壞不可。”秦牧說着憐惜地將她擁入懷中。
“奴奴沒事的。”鞦韆輕輕蕩着,重心不穩的董小宛下意識地抱緊他,柔軟動人的雙峰貼着他,幽幽的體香瀰漫開來。
“說吧,找我什麼事?”
除了莫莫和若若,府裡還有別的侍女,董小宛累成這樣還強撐着來奉茶,秦牧稍一想便知道她是有事相求。
“沒.........奴奴沒......沒事......”董小宛飛快地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帶着忐忑低下了螓首。
秦牧也不多問,直接抱起她,向她的閨房走去。
“秦王,快放奴奴下來,秦王你........”
秦牧在她光潔的額頭輕吻一下說道:“瞧你累的,先回戶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起來再說。”
董小宛微微垂下眼瞼,眸中浮上朦朧的淚光,“秦王,奴奴想求你赦......赦免一個人。”
董小宛終於鼓起通氣說出來意,她生性恬靜,與世無爭,跟隨秦牧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求秦牧。
秦牧現在每天有忙不完的軍政大事要傷腦筋,董小宛真不想再煩他,何況這次是想讓他赦免一個罪官的家眷,不知會不會惹怒他,大臣們知道了又會有什麼反應?董小宛想得越多,心中越亂。
但眼看故人淪落成階下囚,隨時可能香消玉殞,除了求他,董小宛又別無他法。
“說說看,你想讓我赦免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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