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公子聽此人一說,忙道:“你與我算賬,我們且來說說,管你好吃好住,這一日三餐,好茶好點得多少銀子,還有你身上這身漂亮的衣裙,是我家繡房做的,又得多少……”
“哦喲,聽你一說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王四公子得意笑了笑。
“本姑娘就是個藝伎,我好像漏了一筆最多的銀子,本姑娘陪人奕棋四個時辰爲限得五千兩銀子,照這麼算……”她開始扳起指頭來,“我彈奏一曲,悅了多少人的耳朵,我是被你們**在王府的,那就得按時辰算,一個時辰一千兩,一天就得一萬二千兩,如今我住了六日,統共是七萬二千兩銀子,這樣算才合理。”
她又有一種新的算法,嘻嘻一笑,道:“快給銀子,告訴你父親或祖父,把七萬二千兩銀子送來。”她款款一欠身,對剛纔大笑的公子道:“你也得付我一千兩銀子。”
那男子凝住笑,問王四公子道:“這位姑娘是……”
王四公子氣得不輕,“她就是你要找的陳湘如,最是刁鑽古怪的。”
好久沒有這樣胡鬧過,以前她就在柳姨面前這樣鬧騰,每用每贏。
男子不由得正色審視,與他想像中的人不一樣,很是有趣兒,居然敢跟王家人討銀子,恐怕這普天之下能這樣做的可不多。
陳湘如歪頭看着這男子,長得人高馬大,皮膚微顯黝黑,一雙深邃的眸子,透出一股男子陽剛之氣,許是長得黑,她竟瞧不出他的年紀,但從交頸領處,卻看到喉結下白皙的皮膚,瞧來倒不是天生的黑膚色,而是長年風吹日曬之故,他有一雙寬厚的大手,已經是晚秋了,可他還拿着一柄摺扇,沒有一股儒雅之氣,倒更似在拿一把劍。
此人是武將出身!
念頭一閃,陳湘如想到程家軍攻奪江南失手,現下的江南被慕容景、孫術二人所分,以蘇河爲界,蘇北屬慕容景,蘇南是孫術,但蘇南更多富庶地。
來人笑道:“你也瞧了我這許久,那你是不是也得付我一千兩銀子。”
“湘如原就是賣藝爲生,早前有人慾見我一面就得付一千兩銀子,一切都是照着老規矩來的。公子出身尊貴,怎可自降身份?”
來人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陳湘如不再答了,而追着王四公子道:“欠我七萬二千兩銀子呢,要麼付六千兩現銀,要麼付七萬二千兩,全是照着規矩來的價格,要是本姑娘不追討了這債,往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門外偷瞧、偷聽呢,這豈不是說,本姑娘在縱容偷盜行爲?”
王四公子沒想與這小女子糾纏上,還被她說得頭頭是道。
來人在一邊樂呵呵地瞧着,這女子也太有趣了,居然還有這樣算賬的。
前世裡,曾有一個大家公子初遇富家小姐,便因富家小姐的刁鑽古怪而吸引了,也至非她不娶,就連陳湘如也覺得那女子甚是有趣,現下被她學了來,也說刁鑽話兒。
今生,她要活得恣意快樂,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也說,再不爲任何人而壓抑自己的真性情。
來人道:“陳姑娘,如此可好,要是你下棋勝了我,一局一千兩銀子我自願奉上,另再幫你討債,如何?”
王四公子一聽這話,立時臉都變得煞白。
陳湘如正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只是真的。”
陳湘如輕喝一聲,“來人,擺棋盤!”她勾脣冷笑,“既是要賭,就賭盤大的,若是你贏了,我賣公子一個面子,只與王家討六千兩銀子;要是你輸了,我要討十萬兩銀子,且底限是隻能在王家住十天,這個價兒,我可是照顧了王家的面子,原是該付十二萬兩的,瞧瞧,我陳湘如可是最通情達理,也最厚道的,旁的生意人可不會像我這樣實襯……”
就她這價,居然還說她實襯。
來人再次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這聲音震動瓊宇,這姑娘比他早前見過的着實不知道有趣多少,扯着嗓子一陣陣地大笑起來。
陳湘如秀眉微挑,面含慍怒:“你除了會笑,就不會認真說話,你倒是說願意還是不願意,快說句話兒呀。”
來人道:“我應了。”
“若是我贏了,十萬兩銀子,我全都要現銀,不要五兩一枚,也不要十兩一枚的,我要一兩、半錢一枚的零碎銀子。”
全是零碎銀子的話,這得裝多少呀?
既然王家敢抓她,她就會將王府鬧得雞犬不寧,她是風塵女不假,可她可不好欺負的,只是這報復的法子嘛,也得因人而宜。
來人看了眼王四公子,道:“應了!”
陳湘如優雅一笑,執了棋子。
無論是輸贏,都於她最有利。
洛陽十二世家,都羨慕王家尋得陳湘如,可這會子,王四公子卻覺得哪裡是福,分明就是招了個鬧事精回來,雖然生氣,卻無法厭惡這個鬧騰的丫頭,當真一點都不像風塵女,越來越不像,倒更像是個被驕縱壞的大小姐。
塗二公子、王四公子立即就被棋局給吸引了。
陳湘如凝眉看着面前這個男子,原以爲他就是一介武將,不想棋藝當真不俗,看來是她一開始就小窺了此人,驕兵必敗,她得用十二分的心思來下棋,如果她想從王家拿走十萬兩銀子,就必須如此。
因陳湘如用了心,來人越發覺得這棋局難勝,可陳湘如卻從他的棋局看到熟悉的風格——楊韞,對,就是他,她不由脫口而出:“公子的棋藝不俗,敢問是與誰學的棋?”
“乃家父所授。”
陳湘如又看出了棋迷道長的犀厲之風,笑道:“聽聞小諸葛尚無兒子,小女還聽說這棋迷道長可沒妻妾。”
這言下之意:難道這二人成了他的家父不成?
王四公子氣惱地大喝一聲“放肆!”
陳湘如不畏不懼,她懼死,可懼到深處就成無畏,因爲害怕根本不管用,想要活着,就得用奇招,而今兒這一趟瞎鬧就是奇招之一。
但來人卻知道,她已從他的棋風裡看出那二人的風格。
陳湘如可認得這二人。
他下得越發艱辛了,不由得滯了一滯,“姑娘好棋藝!”
“程三公子的棋藝也甚是不俗!”
來人吃驚地道:“你識得我?”
陳湘如道:“聽聞孟公膝下有五子,個個猛勇無敵,唯這第三子頗得孟公之心,乃是孟公的一大智囊。百姓們都在議論洛陽十二世家,挑選美女,只爲向程家軍求和,早前不信,而今看來倒是真的信了。有句話,湘如不知當不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