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程元瑞到了丞相府。
與楊韞寒喧幾句後,問:“陳小姐病了?”
楊韞一愣,他瞧得出程元瑞似對陳湘如用了心,“染了風寒,聽說是上回泡香湯睡着了,一直有些咳嗽總不見好,又掛着呂連城的事,今兒還與我說,過兩日再不到迴音便要去洛陽。”
“她還病着呢。”
楊韞勾脣一笑,“我比你瞭解她,一旦是她決定的事,沒人可以阻擋。”
他了解陳湘如,不僅從她的琴音、棋藝裡知曉,更多的是從金老爺、李湘華嘴裡知道的。楊韞近來還常憶起李湘華,曾與他說過“湘如此生只爲人妻,絕不爲妾”這是怎般的果決,兜轉一圈,以爲不會再遇的人,竟在京城再度重逢。
彼時,他未娶、她未嫁,可不就是緣份麼,只是陳湘如卻有了心儀之人,而這人不是他楊韞。
程元瑞道:“當真是個不要命的。”
“陷入情感的女子多是如此。”楊韞看似雲淡風輕的話,卻含有一種酸澀,他何嘗不是羨慕呂連城的,可以那樣張揚地愛一回,把自己喜歡的女子寵上天,甚至可以對整個天下人說“我呂連城最看重月亮。”只這一句,是向世人宣佈,他的心有所屬,他心繫陳湘如。
若換作楊韞,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程元瑞突兀地道:“當真不可理喻。”
他阻了她的信,她還要親往洛陽。
程元瑞憶起早前,她原是他志在必得的獎賞,可她竟在隨他前往程家軍時跳船落河,早以爲已經香消玉殞。每每憶起都不由得感慨一番,哪曾想到,那只是她的脫身之計。
喜歡、慍怒、此刻的不甘,一古腦兒地襲上心頭。
程元瑞吃了幾杯酒,又與楊韞談了些天下大事,下了一盤棋這才告辭離去,出了楊韞的院門。卻再也挪不動步子。耳畔又憶起楊韞說的“她說過兩日若呂連城還沒回音,便要親往洛陽。”
她還病着呢,竟不管不顧只想着去見呂連城。
那個劍客、莽夫。有甚好的,偏偏就被她掛念上了。
被風一吹,程元瑞似被撩撥起強烈的佔有慾,猛一轉身。往淨荷苑快速奔去。
“三殿下、三殿下,大門在那邊呢。”
任內侍如何呼喚。程元瑞就是不管不顧地往那邊奔去,別以爲他瞧不出來,楊韞對她有好感,過去是。現在還是,偏楊韞就是個文弱書生,看生禮法。這纔沒有流露出來。
陳湘如,是他的!
他喜歡與她在一處的感覺。那樣的親近、自在,就似與生俱來就該在一處。
程元瑞急步快走,藉着幾分酒意進了院門,有侍女欠身行禮:“三殿下千歲千千歲!”
“陳小姐呢?”
侍女道:“回三殿下話,陳小姐近來染了風寒,早就歇下了。”
歇下了……
程元瑞看了眼陳湘如近來住的屋子,徑直進了花廳,不等侍女反應過來便折身地了偏廳,然後大踏步地如同行走在自己家裡一般。
侍女驚詫,急走幾步,“三殿下,天色晚了,這又是女子閨閣,還請三殿下速速離開。”
程元瑞冷哼一聲,“這是本殿下自己的事,你也敢阻攔麼?滾!閃一邊去。”他伸手一扯,侍女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程元瑞已衝入內室,裡面的擺設一應俱全,帳簾輕垂。
“三殿下、三殿下……”侍女聲聲急呼,吵醒了陳湘如,她坐起身來,問道:“出了甚事?”
話音落,牀帳前現出一抹男子身影,玉笄高冠,煙青紋錦袍服,廣袖飄拂,風儀皎皎,臉上怒火叢生。
陳湘如一驚,這可是她的內室,程元瑞就這樣闖了進來,“你想做什麼?”
“我喜歡你!今晚就要你!”音落,程元瑞挑起帳簾便撲了過來,瘋狂的吻覆落而下,陳湘如拼命地搖擺着自己的臉,不讓他碰觸,嘴裡低喝着:“三殿下,快放開我!你醉了,來人呀,快拉開三殿下!”
兩名侍女想拉,人還未近,程元瑞一個擡頭,只一眼,嚇得二女連連後退。
一女道:“我去通稟相爺!”一扭頭出了院門。
一路快奔進了楊韞的寢院,隔着簾兒稟明來意,楊韞一聽,當即翻身起來,來不及着衣,抓上外袍就走。
不可以晚了,不可讓陳湘如受到傷害。
陳湘如是個驕傲的女子,她有自己的尊嚴,若是程元瑞逼得緊了,指不定鬧出什麼事來。
程元瑞像頭髮狂的獅子,身體奔涌着熱血,只想把面前這個傾城絕色的女子據爲己有,是的,這纔是真正的成功,天下間哪個男子不想得到美麗的女子,尤其是陳湘如這樣的。
陳湘如拼命的掙扎着,護着自己的衣襟,搖擺着腦袋,只聽“吱溜——”一聲衣衫破碎的聲音,衣襟被撕裂,露出內裡粉色的肚\兜。
“三殿下,你放開我,不可以,你是個好人,別傷害我……”
陳湘如見強拒不成,又改爲央求。
很顯然,她已經安全觸怒了程元瑞。
程元瑞俯下身子,拋開自己身上的外袍就撲上了牀,沿着那道撕裂的衣襟口子拼命的強奪,剛低頭欲吻,卻看肩胛下那枚鮮豔而熟悉的印痕,只一眼,他整個人似被定住一般。
怎麼會?怎麼會?
陳湘如怎麼會有那樣的胎記,這胎記原應該屬於他的家族,屬於孟公的子孫。
陳湘如趁勢一推,程元瑞不妨,整個人跌下牀來。
她抱着錦衾退到牀的最靠裡處,從頭上拔下木釵,厲聲道:“你別逼我!”
程元瑞一時回不過神來,片刻之後,再度靜立在牀前,追問道:“你身上那枚星形印記……”
陳湘如攏着衣衫,驚魂未定,她嚇着了,以爲在楊韞的府邸是最安全的,可剛纔的程元瑞就似個瘋子,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滾!滾出我的房間!滾出去!”
“我再問一遍,那星形印記是怎麼回事?”程元瑞伸手就要來抓陳湘如,她連連閃躲,不讓他碰觸到自己,“你最好自己說清楚,否則別怪我撕開瞧明白。”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陳湘如定定心神,如果有可能再次觸怒他惹來麻煩,倒不如冷靜應對,她道:“一個胎記。”
“胎記?”程元瑞好奇地沉吟,“從小就有的?”
“是,從小就有,我一出生就有。”陳湘如再次重複着。
程元瑞道:“再讓我看看那胎記,一眼,就一眼。”他這語調,倒像極了陳湘如之前的央求,像個要討糖吃的孩子。
院門外,楊韞跑得氣喘吁吁:“三殿下,不可!不可傷害陳小姐,三殿下……”
程元瑞一個轉身穿過偏廳到了花廳上,一把抓住楊韞:“你知道的?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
楊韞被他問得莫名,“她是月亮美人,是飛將軍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程元瑞看着左右,一擡手,厲喝道:“都退下。”
內室裡,陳湘如想到剛纔那突如其來的一幕,心魂未定,心還在撲騰地跳過不停。
程元瑞壓低嗓門:“她身上……有一枚和我身上一樣的胎記,就連那位置都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我的是青色,而她身上的卻是紅色。”
楊韞面露詫色,一模一樣的胎記,這說明什麼?
程元瑞垂首,想到他差點就釀成大錯,“我不想是眼花,你讓她出來,就讓我再細瞧一下。”
陳湘如是女子,就算與楊韞相熟,他也不能要陳湘如解開衣衫給人瞧那胎記。
楊韞當即拒絕道:“我不能這麼做,人,有所爲,亦有所不爲,她一個弱女子沒了去處前來投靠我,我若給不了她庇護,還算什麼七尺男兒。”
“你……”
楊韞道:“但我可以請她出來問過明白。”他又喚了侍女,溫聲道:“有些事兒,三殿下要請教陳小姐,請她出來一趟,今晚的事只是個誤會,還請請陳小姐莫往心裡去。”
侍女進了內室,將楊韞的話轉敘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陳湘如雖不願意,還是整好了衣衫來到花廳。
看着一臉急切的程元瑞,她一出來,當即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程元瑞一急,厲喝一聲“你……”
“你險些傷着我,難道我打你一耳光還算過分?”
這個女子當真狂妄,昔日落在洛陽世族王家手裡,便敢仗着他的勢算計王家一把,現在打他一耳光解恨,好,很好!就瞧在他們身上有一樣的胎記份上,他不計較。
楊韞還真沒見過程元瑞如此忍氣吞聲的時候,抱拳道:“陳小姐,三殿下說你肩胛之下有枚胎記,那胎記是……”
“沒錯,我一出生就有這胎記。”
程元瑞得到了證實,抱拳道:“告辭!”
不就是一枚胎記,程元瑞罷手的原因是因爲這個?
陳湘如猜疑連連。
程元瑞一擡手,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左肩胛下那枚青色的胎記,大小、形狀竟與陳湘如身上的一般無二,只是顏色不大一樣。
陳湘如張大嘴巴,“你……你……”
胎記不奇怪,奇怪的是長的位置和形狀一樣。
如果是刺青許還讓人能接受,可偏生是兩枚胎記,是與生俱來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