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卞元亨比起來,宋興還有一個地方更有優勢。因爲嘉興府未設萬戶,整個嘉興府的軍務都由嘉興州駐軍千戶宋興代管。也就是說,宋興是嘉興府的最高軍事統帥。
正是因爲宋興的這個身份,在陸家與宋興的交往中,陸家自然是十分巴結宋興的。而宋興還算是個重義氣之人,收了陸家不少好處,平常也對陸家十分關照,對陸家的人也比較尊重。
陸老爺子因爲是商人出身,也讀過些書,與嘉興官場上的文官倒是有些共同話題,但與宋興這種大老粗似的武官卻是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想到自己的女婿陳維林也是武將出身,而且功夫不俗,爲了拉攏與宋興的關係,便介紹宋興與陳維林認識了。
宋興與陳維林這一接觸,可不得了,有點兒找到了知音的感覺。宋興自小習武,能當上千戶,並代管整個嘉興府的軍務,完全是靠自己的硬實力打拼上來的。
宋興與陳維林交上朋友之後,二人少不得要切磋切磋武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宋興與陳維林一切磋,就發現陳維林是高人呀!這自小愛習武的宋興便一發不可收拾,時不時與陳維林一起以武會友。
經過幾個月的接觸,宋興與陳維林的關係,那是鐵得要命。
可就在三個月前,宋興遇上了一件鬱悶的事兒。
話說張士誠攻取江陰的計劃失敗之後,就預感到與朱元璋最後的決戰馬上就要到來了。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春,經過周密的謀劃,張士誠先是派潘元紹去杭州,協助其兄潘元明鎮守杭州。緊接着,又讓大將李伯升親自鎮守湖州。
杭州、湖州都有了信得過的人鎮守,張士誠對嘉興府和松江府還是不甚放心。四月,張士誠又派心腹葉德新去了松江府,另派心腹蔡彥文來了嘉興府,讓這二人主管松江、嘉興二地的防禦。
也就是說,三個月之前,張士誠突然給宋興派了個領導來了。本來嘉興府的軍務由宋興說了算,這下可好,一切由蔡彥文說了算。
更讓宋興惱火的是,這蔡彥文與張士信、潘元紹之流稱得上是一丘之貉,時不時利用自己的身份敲打宋興他們這幾個千戶,給他們穿穿小鞋,圖謀着從他們身上壓榨些油水。
聽陳維林說到這裡,我總算明白了爲什麼最初陳維林說如果說服此人,嘉興唾手可得呢。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眼下宋興雖然對蔡彥文極其不滿,但蔡彥文還是嘉興府的最高軍事長官,加上他又是張士誠親自派過來的,可能連嘉興府知府都得懼他三分。
就算宋興到時願意充當內應,他手下畢竟也只有三千餘人,而這些人真正一心一意跟着宋興走的,又能有多少呢?
我拋出的這個問題,把陳維林也給問愣住了。
這時,一向機敏的羅仁來了一句,要不咱整一出軍事政變?當華雲龍兵臨城下之時,咱們做掉蔡彥文,蔡彥文一死,下面的兵士必然亂成一鍋粥。這個時候,宋興再利用自己往日的威望,振臂一呼,願意跟着他出降的可保富貴,不願意跟着他降的,立即格殺勿論。
羅仁這話一出,我立即是瞪着眼看了他好半天。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當年多麼靦腆、誠實的一個小孩子,如今也會策劃軍事政變啦?
羅仁見我老盯着他看,終於是被我看得有些發虛了,他嚅嚅地說道:“胡,胡,胡大哥,有什麼不,不妥嗎?”
見他那心虛的樣子,我終於是沒憋住,哈哈大笑道:“你這個方案不是不妥,是他媽的太妥啦!”
我這話一出,一旁的陳維林、陳定邦等人也是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衆人笑了一陣,很快又迴歸到這個問題上來。要想成功策劃這次軍事政變,有兩個關鍵點必須突破。
第一個關鍵點,就是得說服宋興,讓他願意發動這場政變,並且要與麾下的死黨早做謀劃,在蔡彥文授首的那一刻,要能迅速控制局面。
第二個關鍵點,就是如何做掉蔡彥文。目前,對於蔡彥文,我們只知道他是張士誠的心腹,是張士誠親自派來的。但這人是什麼出身?會不會功夫?身邊有些什麼人?有什麼愛好?我們都是一無所知。
不過這都不要緊,關鍵是把第一個問題先解決。如果說服了宋興,宋興與蔡彥文接觸的機會還是蠻多的,讓宋興去弄清這些情況,應該問題不大。
衆人是好一番計議,決定第二天一早,陳維林親自去一趟宋興的軍營,請宋興晚上到陳維林府上來喝酒。咱們趁着喝酒的機會,想辦法說服宋興。
七月初九傍晚,宋興帶着十來人的衛隊,來到了陳維林的府上。陳維林是早準備了兩桌,宋興帶着兩名心腹偏將與我們八人坐了一桌,其餘的衛兵則坐了另外一桌。
席間,陳維林少不得爲我們雙方做了一番介紹。宋興的這兩個心腹偏將,職務都是百戶,只是因爲與宋興關係要好,成了他的得力干將。這二人一個姓陳,是宋興的把兄弟;另一個姓宋,是宋興的堂弟。
而宋興見陳維林對我相當尊重,言必稱胡大哥,自然也跟着稱我爲“胡兄”。雙方一報年齡,那宋興比我還小了兩歲,我也就厚着臉皮,稱他爲“宋老弟”。
酒過三巡之後,我有意將話題往蔡彥文身上引。我故意端起酒杯,說要敬宋興的酒,便說道:“宋老弟,來,咱幹一個。聽陳老弟講,以前你就是嘉興府的最高軍事統帥,現在無端端從蘇州跑來了個什麼蔡彥文。不瞞老弟,我剛從蘇州那邊過來,我的結拜大哥就在蘇州。我之前似乎也曾聽我大哥說過,這蔡彥文好像與張士信、潘元紹之流差不多,就不是個什麼好鳥兒。”
我剛說完,還沒來得及跟宋興碰杯喝酒,一旁的陳百戶便立即插嘴道:“誰說不是呢?那狗日的姓蔡的,遲早有一天,老子得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陳百戶還沒說完,宋百戶也跟着附和道:“就是。這狗日的欺人太甚了,竟然多次向我大哥索賄。起先,我大哥看他是上級,也曾私下給他送過不少銀子了。可這狗日的太貪得無厭了,三天兩頭就把我大哥叫過去訓一頓,要麼就是借巡查軍營之名,當着衆多兵士的面,訓斥我大哥。上次要不是大哥攔着,我當場就準備拔刀了。。。。。。”
就在宋百戶與陳百戶憤慨之際,我與宋興終於是碰了個杯,將酒乾了。這時,宋興抹了抹嘴,說道:“你們兩個這麼衝動是不行的。你知道那姓蔡的爲什麼三番五次地駁我的面子嗎?”
那宋百戶與陳百戶齊聲道:“不就是想從咱們這兒多撈點兒銀子嗎?”
宋興說道:
“這只是一個方面。那姓蔡的的確是想從咱們手上要錢,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咱手下的三千弟兄呀!
這話平常我都沒跟你們兩個講,因爲你們兩個是直腸子,講了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以你們兩個的腦袋瓜兒,加起來,也鬥不過那姓蔡的。
今天有胡兄、陳兄在此,所以我把這個話講出來。雖然我與胡兄今天才第一天認識,但就剛纔這一番接觸,我就知道胡兄是經歷過大場面的,看問題能夠看得透、看得準。
所以,我也想順便請胡兄、陳兄幫我想想主意、出出招兒,今後如何應付那個姓蔡的。”
宋興這話一出,不僅是宋百戶、陳百戶愣住了,連我也愣住了。
宋百戶、陳百戶愣住了,是因爲他們沒想到蔡彥文來嘉興府,除了撈錢,還有更深的目的。
而我愣住了,則是因爲沒想到宋興與我才短短接觸了個把時辰,他竟然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都期待着我幫他出主意了。
不過還沒輪到我發言,那宋百戶和陳百戶又嚷嚷開了。他們叫囂道:“要是那姓蔡的敢奪咱的兵權,咱先剁了他。”
宋興回懟二人道:
“我就說了你們兩個是直腸子嘛!那姓蔡的想奪咱的兵權,他會給你讓你剁的機會嗎?
他現在就是故意找茬兒,激起咱們的不滿。要是我們真的有任何非分之舉,他立即會朝蘇州方向參奏我們。
以那姓蔡的在吳王面前的受寵程度,免去我這個千戶職位的文書,將很快從蘇州方面傳過來。到了那個時候,咱手下的三千兄弟就名正言順地劃歸他的治下了。”
這次,不待宋百戶與陳百戶搭話,我立即發言道:“宋兄言之有理。而且這種剝奪地方軍領導權的事情,肯定會得到張士誠的大力支持。我來問你們,張士誠派蔡彥文來嘉興府的目的是什麼?”
那宋百戶與陳百戶齊聲答道:“是來加強嘉興府的防禦唄!”
我笑道:“那我再問你們,那蔡彥文這次從蘇州帶來了多少兵力?”
宋百戶答道:“應該不足一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