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問】

隆崎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大概是醫生開的鎮定劑起了效用,隆崎的情緒已經緩和了下來。隆崎還在繼續回想着鏡子裡的情景。他現在已經適應了那個鏡子裡那個景像。他環顧了一下週圍。母親林玉跟父親蘇國炎就在自己的牀邊,一直在看着自己。還有那個剛纔趴在自己睡牀邊的女子。但是不見哥哥隆極,隆崎想他應該是去辦理醫院的手續了。這時他想起哥哥的身邊似乎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當父母發現隆崎有了動靜的時候,他們立刻跑到了隆崎牀頭。母親扶起了隆崎的頭,讓他的背靠在牀頭的牆上,並用枕頭墊在隆崎的腰部,接着開始對隆崎說話“阿崎,這到底怎麼回事呀?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不要再做出這種不愛惜自己的事情好不好?到底你要讓你媽的心再碎多少次啊……”母親越說越激動,說着說着又開始流淚,接着她把頭埋進了父親的懷裡,不停地擦着眼淚。

“再做”,“多少次”,這是什麼意思呀,隆崎心裡在打量着這些話語,這時他想起了那隻紅眼,於是他對那個不認識的女子說:“能不能拿個鏡子給我?”那個女子聽到隆崎對自己說話,似乎非常開心,她馬上跑到了哪裡弄來了一個小小的化妝鏡。在遞給隆崎之前她有點猶豫,大概是因爲隆崎打破鏡子這件事。隆崎見她猶豫,便對她說:“我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女子這才把鏡子遞給了隆崎。

隆崎的右手慢慢地把鏡子移動到自己的臉前,因爲他要有充足的時間做好心裡準備迎接鏡子裡的一切。看到了,隆崎再次看到鏡子裡那個青年了。這次隆崎沒有發狂,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男人,“這大概就是現在的自己吧。”他這樣想着。接着他又仔細地觀察了那個男人的雙眼,但是,他發現那只是一雙無神的,乾澀的,普通的眼睛。那隻血紅的眼睛已經不在了。

他暫時無法分辨剛纔所見的東西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幻的了。他甚至希望現在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的幻覺。但是他已經用很多種方法證明了自己眼前的場景不是幻覺。

隆崎好像知道了什麼,但是他還是一直在保持冷靜,他知道接下來肯定會發生更加令他難以接受的事情。他盡力控制住自己,對着母親林玉說:“媽,今天是幾月幾號?”

林玉把頭轉向了自己的兒子,她馬上擦乾了臉上的淚珠,溫柔地跟他說:“今天是7月27號。你看一看牀頭桌上的日曆。昨天是你的生日,可是你還沒醒……”說到這裡,父親用粗大的右手緊緊地摟住了母親,這個動作明顯是在鼓勵母親,也許說到這裡母親的情緒又出現了波動。

這時隆崎馬上想拿起牀頭那本日曆,當他拿起自己的右手的時候,他看到右手被繃帶綁得死死的,他只好用左手拿起了那本小日曆。他早已準備好了,因爲他現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世界,他要隨時堤防身邊所有看過的東西跟即將接觸到的東西,以免給自己的身體帶來更多的傷害。他首先看了7月27號那一格,之後是前面一格7月26號……7月26號是自己的生日,隆崎在心裡想着。隆崎又看了一下年份。突然隆崎心跳加速,變得十分緊張,他十分努力地做着深呼吸,儘量不要讓在場的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反應。隆崎看到的年份是公曆2016年!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剛剛高考完,考試的年份是2012年……隆崎用他僅存的一點點理智在進行着思考,在把他所有看到的不知道是真實的還是幻象的東西都考慮了進去……

隆崎突然向現場的所有人大聲地問了一句:“告訴我,請你們告訴我,我睡了多久了?拜託你們跟我說一下!”母親跟父親好像都不大願意回答隆崎的問題,父親終於對隆崎說了一句話:“孩子,這件事我們回家再說好嗎?”“不!我有必須要馬上解決的問題,你們的回答將是我解開現在所陷入的一個謎題的關鍵!拜託你們告訴我好嗎?”隆崎猛地把頭轉向了那個跟自己好像有點關係的女子,“告訴我吧……”女子很猶豫,她只能對隆崎說:“阿崎,等回家再說好不好。”聲音中夾着一點點沙啞,她好像緊張得快說不出話來了。突然她打了一個冷仗,因爲她看到了隆崎的眼神,那雙夾雜着悲哀,恐懼,自信,勇敢,渴望,哀求,激動,憤怒等等感情的閃着光的雙眼,她微微地張開雙脣,“三……三個月了……”

隆崎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了出來。接着他對着父親跟母親說:“沒事了,我已經沒事了,你們不用太當心了。你們剛纔也累了吧,現在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洗手間一下,等哥回來後我們就回家吧。”之後隆崎便下了牀,慢慢地往醫院的洗手間方向走去,父母跟那個女子一直看着隆崎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病房。

“三個月嗎?呵!也對,如果是四年的話,我怎麼可能再醒來。”隆崎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之後他又把所有看到的東西跟發生的事情重新整理了一遍。首先,我的身體變得瘦弱的原因是我在牀上躺了三個月,家裡的人看上去比記憶中老是因爲時間已經過了四年。之後哥哥旁邊的陌生女子就應該是哥哥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嫂子。至於那個似乎跟自己有關係的女子,大概是認識的,但是跟她的關係到底是怎麼樣的就有待繼續觀察了。一開始發現自己的房間味道不一樣了,接着就是變化了的人。當我第二次醒來時我在鏡子裡看到了現在的自己這幅摸樣。接着就是日曆……這樣的情形只有幾種情況,但其中最接近現實的可能只有一個,就是我的記憶停留在高考後那段時間,之後幾年發生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包括所有自己做過的事情跟所有遇到過的人。這其中有一個未知數,就是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昏睡的?也就是說,從高考完之後幾天到今天我醒過來這一大段時間,應該分爲兩段。第一就是我昏睡之前,剩下的是我一直昏睡牀上的時間。後者在剛纔已經得到了答案——三個月。那麼,在高考之後到我開始昏睡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記得了,當然這段時間遇到過的所有人也沒有存在我的記憶裡。之後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我是因爲什麼事情而昏睡的,這件事應該也是我的記憶會不見的原因。

隆崎走到了洗手間了,他推開門進去之後,對着鏡子,這時他已經完全接受了鏡子裡的男人,因爲他是自己這個事實沒有錯!隆崎一直死死地盯着鏡子裡自己的雙眼,接着對自己說:“既然記憶會失去,也就是說我曾經受過很慘烈的打擊。與記憶直接聯繫的便是大腦皮層,換句話說,有可能我的腦子受了很大的傷。受了傷動手術就是必然的了……“

隆崎一邊說一邊解着自己上衣的鈕釦,最後他猛地掀開了上衣,對着鏡子露出胸膛。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裸露的胸膛。他發現自己的從自己的前胸到小腹部,總共有十三條大小不同長度不一的傷疤。

對着鏡子裡的隆崎,他笑着說了一句“哼!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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