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役
駿馬不停地踏蹄嘶叫，摩西控制着坐騎，焦慮地眺望遠處烏雲，黑暗逐漸散開，溫暖的陽光又開始照耀埃及的土地，馬匹逐漸安靜。低頭鳥瞰山底，晨心和拉美西斯騎着馬回來了，王子他……似乎受了傷？摩西大驚，急忙策馬奔向戰場。
埃及王子負傷對於赫梯是個極大的喜訊，而且拉美西斯受傷的部位是右眼，失去視力會極大地妨礙他在戰爭中指揮作戰、運籌全局。赫梯士兵們欣喜地望向自己的王子，只待哈圖西利一聲令下，立刻殺入埃及。
哈圖西利默默打量拉美西斯，他全身鮮血淋漓，左眼深眸卻依然銳利，完全感覺不到傷痛對他造成的影響，眼前的男人第一次使哈圖西利感到震驚。
王子重傷，薩卡拉神色大變，急忙迎上前扶拉美西斯下馬：“王子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阿波普呢？”
晨心朝薩卡拉微微一笑：“還是快讓醫師來爲王子治療吧，否則傷口發炎會要了他的命。”
拉美西斯手捂右眼，白布浸滿暗紅的血液，他與哈圖西利冷冷對視：“這點小傷還不至於影響我剿滅赫梯。”
晨心無奈地攤攤手，翻身下馬靠近拉美西斯，朝他露出天使般純潔燦爛的笑：“王子，你現在非常虛弱，是要自己回營呢？還是要我打暈你讓人擡回去。”
“晨心，給我留點面子，我還要治理國家的。”
晨心微微頜首：“明白，明白，這個我會。阿努普，麻煩送你的主子回大——後方去指揮戰局。”
阿努普點點頭，從薩卡拉手中扶過拉美西斯，晨心斜眼掃視蠢蠢欲動的赫梯士兵：“至於我……就留下履行一次騎兵隊隊長的職責吧。”
“不能放走埃及王子！”瓦尼跳出隊伍，抽出利劍。
晨心緩緩戴上皮製的半指手套，擡臉朝哈圖西利笑，冰冷得不露半絲感情的微笑。
“瓦尼，別亂來。”庫米亞抓回瓦尼，晨心小姐戴上了手套，這動作他見過，那是爲了避免殺人的銀絲割傷手掌而做的準備工作。
哈圖西利凝視晨心，好冷……她的眼眸讓人感覺刺骨地冷。
瓦尼單腳跪在哈圖西利面前請命：“王子，這是消滅埃及軍的大好時機，我們不能錯過。”
“對啊，拉美西斯受傷，我一個柔弱的女人不值得畏懼，”靠在蒙圖身上，晨心的笑容越發的燦爛，“錯過了就很難再等到了。”
柔弱的女人？薩卡拉翻翻白眼，當初她也是這麼跟安魯說過，現在安魯的屍體還不知道被埋在了哪裡？
哈圖西利環視四周，這裡埋伏着不少弓箭手吧？晨心氣定神閒的笑容令人心裡發虛，他猶豫着不知道是否應該下令攻擊。
晨心牽上蒙圖，離開埃及士兵的保護，走到一邊默默注視哈圖西利：“尊敬的哈圖西利王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哈圖西利把佩劍丟給庫米亞，走到晨心身邊。
“對埃及發動戰爭，赫梯有什麼好處？”晨心說着，坐到地上。
“如果消滅埃及，赫梯就是第一強國。”
晨心苦笑，輕輕搖頭：“驍勇善戰的亞述民族正在悄悄崛起，敘利亞等屬國也急於想脫離你們的掌控。埃及與赫梯同爲強盛大國，繼續打下去只會拖垮雙方國力，對誰都沒有好處。”
“晨心……”品味晨心的話，哈圖西利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對。
“在國內，你的皇兄，赫梯的皇帝並不信任你，而他的兒子對你更是欲除之而後快。你要自保，手中就必須握有重兵。”晨心回頭看了看赫梯士兵，全都一臉倦容，他們累了，“可是王子，你爲了組成這個有缺陷的方陣向埃及發動進攻，投入了自己手上全部兵力。塞提法老並非平庸的統治者，拉美西斯更是可以與你並駕齊驅的將領，即使你獲得勝利也會付出昂大的代價，回到赫梯以後，穆瓦塔爾會饒過失去軍權的你嗎？”
哈圖西利冷下臉：“晨心，這似乎是你造成的。”
晨心眸底掠過一絲賊笑：“王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沒那麼大本事。如果穆瓦塔爾真的信任你這個皇弟，不管我做什麼都沒用。”
伸手撫摸晨心的臉，指尖滑過她的細嫩的玉頸，哈圖西利略顯悲傷：“晨心，如果我退兵，你怎麼辦？你身體的已經……”
“王子，我並不愛你，你早就知道，”晨心靜靜看着哈圖西利，嘴角揚起一絲淺笑，“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嗎？”
哈圖西利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撫上銀髮少女細嫩的臉頰：“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付出什麼都值得。”
晨心嘆了口氣，拉開哈圖西利的手，勾起他的小拇指：“王子，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下去。而你，也要答應我……”
一把抱過晨心，緊緊將她擁在懷裡：“我答應你，我也會努力活下去，平定混亂的局勢，然後總有一天，將你心甘情願地帶離拉美西斯身邊。”
晨心推開哈圖西利，她本能地排斥拉美西斯以外的男人的味道：“我剛發現，你和拉美西斯臉皮的厚度絕對有一拼。”
哈圖西利扳起晨心的下頜，在她右頰印下一吻，深情地凝視她深邃的黑眸：“晨心，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已經深愛上的銀髮少女，記住屬於我們的記憶，牢牢記住。”
“當然會記住，”晨心後退數步，依然保持燦爛的微笑，這是禮貌，“我會永遠記住第一次見到王子，您在神殿的衣櫃裡狼狽的模樣。”
神殿？衣櫃？和晨心的第一次見面不是應該在敘利亞嗎？在埃及神殿見到的少女不是叫夜心嗎？難道……
哈圖西利赫然瞪大雙眼，猛地抓住晨心的手腕：“晨心你剛纔說什麼？”
晨心調皮地衝他眨眨眼，吐吐舌頭，掙脫他的手跑回薩卡拉身邊。
原來他早已經見過晨心，原來當初在神殿救下自己的人是晨心，原來拉美西斯早在自己之前已經愛上晨心，原來……哈圖西利捧腹大笑，自嘲地笑，原來他和拉美西斯都沒能發現如此驚人的秘密……
摩西在晨心面前勒住繮繩，跳下馬背，愣愣看着哈圖西利，他的笑聲好淒涼。
“晨心小姐，你打他頭了？”
“別胡說。”晨心順腳踢向摩西的小腿肚，“毆打一國王子，這可是嚴重的外交問題。”
摩西急忙閃開，退到晨心的腳伸不到的地方：“我可是聽說你連赫梯皇帝都挾持過了。”
“誰多嘴？”
摩西伸手指向不遠處全神貫注監視赫梯軍行動的薩卡拉。
“別這麼容易就出賣自己的兄弟。”晨心說着，彎腰揀起地上的小石頭擲向薩卡拉的後腦勺，正中紅心。
“哎呀，誰打我？”薩卡拉轉過頭，是晨心和摩西，“晨心小姐？”
晨心微笑着朝他揮揮手：“好了，都鬆弛一下緊繃的神經。”
“啊？”薩卡拉不解，“鬆弛？”
哈圖西利終於止住笑，快步走回赫梯陣地，庫米亞和瓦尼急忙迎上前。
見到哈圖西利埃及軍如臨大敵，哈圖西利看了看晨心，平靜地對薩卡拉說到：“不用緊張，我決定撤軍回赫梯。”
不打了？兩軍士兵面面相覷，對這突如其來的話有些不知所措。
庫米亞吁了口氣，他不想跟晨心小姐動手，而且銀髮少女鎮定自若的笑容也給人很大壓力。
“什麼？”瓦尼似乎不打算將手中的利刃回鞘，“退兵？王子，我們已經打到這裡，現在您卻下令撤軍？”
“是的，你沒聽錯，”哈圖西利順手把披風丟給薩卡拉，“走吧。”
瓦尼狠狠瞪向晨心，他無法接受在此功虧於潰。
“你這個女人，你對王子說了什麼？”
晨心一臉無辜，攤攤手，以表示哈圖西利做這個決定與自己無關。
“又是你，都是因爲你，皇帝陛下才會變得不信任王子。什麼戰爭女神？你的出生只會帶給人不幸和滅亡！”瓦尼掄劍砍向晨心，恨不得一劍砍下晨心的腦袋，“迷惑王子的妖孽，去死吧！”
晨心無奈地搖搖頭，扯出耳墜上的銀絲揮向他的脖子，銳利的絲線如同遊蛇，纏繞住瓦尼的頸脖，瓦尼止住腳步不敢前邁半分，舉劍的雙手停在半空微微抖瑟。
“殺了我！我不怕死！”
晨心的眼眸陡然冰冷，輕輕勾動食指，絲線逐漸收緊：“難道我怕你死不成？”
“晨心，放了瓦尼。”
哈圖西利不願意看見忠心的部將死在眼前。
“王子，爲了國家我願意捨棄性命，這是我的光榮，請下令攻擊吧！”
晨心莞爾，倒是很大義凜然。
“別這麼迷信戰爭，現在不是埃及要侵略赫梯，大英雄。你有父母嗎？你有妻兒嗎？”晨心手一鬆，收回銀絲，“好好回想一下，想一下自己的親人。丈夫死在戰場上，妻兒爲生計迫不得已賣身爲奴的事例你看得比我多。”
瓦尼捂住脖子猛咳，詫異看向晨心，銀色劉海下的黑眸竟然如此清亮。
“先學會好好保護自己的親人，小子。”
庫米亞扶起瓦尼，拍拍他的肩：“回去吧。”
瓦尼點點頭，在庫米亞的攙扶下離開戰場，時不時地回望越來越遠的晨心，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哈圖西利取下脖子上的飾物交給摩西：“轉告拉美西斯，臨走前，我要見他一面。”
摩西猶豫片刻，終於接過項飾。
薩卡拉壓低聲音，悄聲詢問晨心：“晨心小姐，竟然你有周詳的戰略，爲什麼不趁機拿下赫梯？也不用廢這麼多話。”
晨心拉過薩卡拉的耳朵，用極小的聲音回答他：“我糊弄哈圖西利王子的，紙上談兵當然容易，真打起來還不知道什麼樣？而且時間緊迫，對付方陣的裝備沒能造出多少，只能嚇嚇人，你知道的。”
“那你……還笑得這麼鎮定？萬一……”
“兩軍對壘，指揮官不可以露出半絲真正的表情，”放開被擰紅的耳朵，晨心露出潔白的貝齒，“你應該比我明白，薩卡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