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外面的光亮,我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素色的宮女妝扮,不施粉黛的素顏,她仰着臉看我,手中提着一個飯籃子。
抽泣聲越發的大了起來,少頃,我嘆氣,輕聲的喚,“阿瑤。”
她的呼吸便是一滯,再接着緩而斷續的帶着哭音開口,“吳氏女吳瑤自幼知書達理公子,你可知,阿瑤從不人盡可夫。我最初的願望,只不過是想嫁一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從此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
我自然不知她的願望,她的淚水卻像是帶了溫度,輕而易舉的灼傷了我的手臂,語畢,我便沉默着不說話。她忽而卻是一笑,那笑帶着些微的慘淡,“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聽聞阿羅入了百花閣,如今我在這皇宮中也是生不如死。”
她說着說着聲音便低了下去,再接着看向我的時候便微微的彎了彎脣角,“當日阿瑤曾說,願嫁與公子爲妻,從不曾想過,不過轉眼便會失言。”
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外面的雨聲幾欲蓋過她的聲音,只是那細弱的呼吸聲卻依舊傳進了我的耳裡,我擡眸認真的看着她,輕聲開口,“我可以爲你做什麼?”
吳瑤的臉色有些發白,聽到我的話,眼角處的淚珠便瞬間的落下,“別無他求,只願公子安好。”
再無其他的話,她只盈盈的看了我一眼,轉身用力的一抹眼角,便迅速的將提來的飯菜端到了桌子上,“無意間聽聞公子被關在這裡,今日雷雨大作,阿瑤才僥倖混了進來,公子快些吃吧,吃過後阿瑤需速速離去。”
我確實被楊簡餓的有些受不了,只是如此情景之下,我卻怎麼都吃不下去了。只覺得喉頭有些堵得慌,莫名的還有些歉疚。她只用眼神催促着我,我吃不下東西,卻依舊接過她給我的碗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她也不坐,只這麼跪伏在我的腳邊看着我,那神情裡,有着說不出的滿足。
我越發覺得嘴裡的飯食吃不下,只是在她的目光之下,我生生的便將滿滿一藍子的菜吃了個精光。她不言語,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妥當後,轉身走。
如此的沉默,以至於到了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外面一個響雷,隨之而來是
更大的暴雨聲,眼看着她走到了殿門口,我迅速的一轉身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追了上去,“吳瑤!披着這個走。”
她回頭的表情明顯有着詫異,再接着看向我的時候,那眼神便有些莫名的複雜,眼角依舊掛着未乾的淚珠,我又向前了幾步,重複,“外面雨大,你是女子,該多加註意身子。”
我的話音落,她卻躲過我給她披衣服的動作,微微一彎脣角開口道,“公子心中有阿瑤,擔憂着阿瑤,這便是最大的禮物了。公子放心,吳瑤此生已無可戀,必會捨命護公子!”
不顧我還在愣怔的表情,她衝着我一施禮,轉身離開。
那個背影在風雨交加的晚上,尤顯的單薄,我便呆呆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終是嘆息,吳瑤一片癡心,只可惜錯賦予我的身上,我今生也只能負她了。
那晚過後,我自以爲直到楊世遺回到上陵,我便會這麼一直的在皇城中活下去,只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忽而便發生,吳瑤走後不到十二個時辰,有皇宮內衛便來抓我,他們的面色鐵青的嚇人,不發一言就要將我拽走。我掙扎卻擺脫不了他們的鉗制,乃至他們動作快的,直接綁住了我的雙手,讓我連摸到藥包的機會都沒有。
再接着,他們便直接的堵住了我的嘴,給我全身都罩上了黑布袋,將我擡起來,挑着無人的地方走,秘密的將我運出了宮外。
我的全身便都發了涼,楊簡這是要滅口的意思,只是此刻,能幫我的人一個都沒有,脈搏跳動一下又一下,怦怦怦,我覺得自己整個腦子在頻臨死亡的時候忽而就一片空白。
耳邊不斷迴響着臨出宮前有人在我耳邊說的話,“秦氏,無奇太子仁義滿天下,厚德載物,一統天下乃是衆望所歸,如今因爲寵信你這庶民,聽信你的讒言而做出這諸多的錯事,衆怒難平危及儲君地位,你若真的爲殿下好,便該自願赴死!以死謝罪,以明殿下之清名!”
他們讓我用自己的死來擁護維繫無奇太子在天下人面前的名聲,我的身子開始有些麻木,久久未發作的失魂引忽而就在這種極端的情緒刺激之下蠢蠢欲動。胸口處狠狠的一痛,那人的聲音放大了無數倍的開始在我的腦海裡開
始迴旋,“秦氏,你該自願赴死!”
天色已晚的厲害,因爲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此刻路上竟也沒有什麼行人,風中飄散着濃郁的泥土清香,我胸口的痛楚漸漸一如第一次發作的時候,悶悶的鈍痛,呼吸間都疼得讓人喘不上氣。
那些人自然沒有在意我的不對勁,我額間的汗水便開始大滴大滴的往外滲,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就聽到有人說,“便在這吧。”
再接着我身子一痛,便被人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呸!真是晦氣,幹了多少年了,總覺得走到哪裡,身後都陰風陣陣!”他說的雖不明確,我卻大概明白了什麼意思。
“也算是個人物,竟也死的這不明不白。”“嘖嘖,就算生前是個大人物,落到了咱們的手裡還不是任由搓扁揉圓,便是那犯了事的妃子,嘿嘿,死之前還不得承受一下咱哥幾個的雨露恩澤只是可惜,這個是個臭男人!”
“聽說是殿下的呢,嘖嘖,太子那般仙一樣的人物。”
一片混亂中,便聽到有人開口,“不要多言,再做幾年便回老家了,如今這個還沒斷氣。”
眼見着他的聲音越發的低了下去,一片靜謐中,我便聽到有刀劍出鞘的聲音,那腳步聲便也步步的向我逼近。
如此時刻,我卻想來一聲苦笑,死的如此不光彩,真正是白白活了這麼些年了。對了,還有楚扇,我答應了離兒將之救出來,如今只來得及給秋末送一封信,還不知道她活沒活下來。
黑暗中,我閉眼屏息等着最後時刻的到來,只要一劍了結了我,也不至於讓我受他們更多的侮辱。
只是一片撕拉聲中,刀劍入身的聲音沒有聽到,聽到的只有幾個猥褻的聲音,“呀,吳娘娘,您怎的跟着小的們出來了?荒郊野嶺……您這小嫩腳丫,走這麼遠路不容易啊。哈哈!”“這般跟着我們出來,是不想活了吧!”
片刻,所有聲音安靜之後,我聽到吳瑤平靜的聲音在這天地間響起,她的聲音猶帶着笑意,“我惜之憐之的公子被你們如此對待,阿瑤只願與他一同赴死!”
話音落,她便跪伏在地,重重的一磕頭,“請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