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日子,過得又叛逆又放縱,這或許是很多孩子成長過程中都經歷過的,同時,這也成爲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喝酒、抽菸、逃學、溜鐵路、跟老師作對、回家還跟家裡人撒謊,反正不是人乾的我都幹了。對了,當時他們西村還開着一個遊戲廳,裡面有兩臺遊戲機,現在叫街機,我被他們三個帶着也去玩過兩次。
那時候,唯一保留下來的,可能就只剩下我對胡慧慧的那顆心了,這個倒是至始至終都沒變過。不過,我當時感覺,好像我變成壞學生以後,胡慧慧就更不待見我了,而且我們再沒坐過同桌。當然了,也有我值得欣慰的地方,胡慧慧經常跟別的女生說,我跟劉黃河是老同桌。當時,好像挺流行《同桌的你》這首歌吧,我就把《同桌的你》跟她說的話聯繫在一塊兒,來安慰自己的心靈。
日子,又這麼一天天的過下去了。
初三前半學期,剛剛入冬的某一天,這天放學剛回到家,弟弟悄悄跟我說:“哥,明軍他爸死了。”
前文提到過,恨天高跟着明軍他爸雙喜一起賣缸,後來雙喜生了病,啥病呢,食道癌,住進了醫院。
當時明軍他爸已經開過刀動過手術,那腫瘤好像是良性的,而且已經出院回到了家,連醫生都說沒事兒了,等刀口長好了就能下地幹活了,不過,沒事兒了他咋還會死呢?
我就問我弟弟,“他爸咋死的?”
弟弟說:“上吊死的,咱爸跟咱奶奶這時候都在他家裡呢。”
我聽了也想到明軍家裡看看,跟我媽說了一聲,我媽聽了卻不讓我去,可能是嫌晦氣吧,我也只好作罷了。
晚上,我爸跟我奶奶都回來了,我爸沒啥,奶奶卻一直在嘆氣,嘴裡還一直說着:“這是何苦呢,病都治好了,這是何苦呢……”
吃晚飯的時候,聽我爸說,明軍他爸雙喜之所以上吊,是因爲心疼錢,雖說開過刀動過手術了,那病還得用藥養着,後面還得很多錢花呢,不過他們家裡現在呢,三個兒子就一座破房子,老大都到了結婚的年齡,要是再加上他這麼一個病號,老大娶媳婦都成問題,明軍他爸就一時想不開,給房樑上拴了根繩子,把自己給吊死了。
明軍他爸吊死的第二天,我們附近這些鄰居都過去幫忙了,我爸跟王思河也去了。
明軍他們家這時候呢,因爲之前給雙喜看病,已經欠了一屁股外債,家裡現在連給雙喜買棺材、辦喪事的錢都沒有了。街坊鄰居們見他們可憐,就給他們湊了點錢,這家一百、這家幾十,最後,總算是買了口薄皮棺材,衆人一起把雙喜草草地給葬了。
雙喜的喪事兒過去以後呢,明軍就不再上學了,當時他跟我弟弟已經上到了小學六年級,明軍等於是小學都沒畢業就輟了學。之後,明軍跟着他二哥明羣一起賣起了水缸。這時候呢,小慶他大爺家的老大恨天高,已經賣缸賣的順風順水了,兄弟倆一開始想跟着恨天高一起幹,誰知道恨天高這傢伙忘恩負義,不同意他們兄弟倆跟着,兄弟倆只好趕着騾子車拉着水缸,到南邊去開闢新客戶,不過,生意不是太好,因爲當時幾乎村村都通了自來水,水缸這東西漸漸地淡出了尋常人家,只有東邊跟北邊山裡還有人在用,水缸在那邊還算吃香,不過,那裡的生意幾乎都被恨天高給攬住了,沒這兄弟倆啥事兒,兄弟倆的日子不算好過。
又一轉眼,來到了初三下半學期,這天晚上,都快要的關燈睡覺的時候,我們家的院門給人敲響了,我去開的門,門開開一看,是明軍的二哥明羣,一臉慌慌張張的,明羣問我,“黃河,你奶奶在家不?”
我回道:“我奶奶已經睡下了,你有啥回事兒嗎?”
明羣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說道:“俺……俺爸回來咧。”
“啥?你爸?”一聽明羣這話我就是一愣,他爸雙喜這時候都死了快半年了,說他爸回來了,這大半夜的,要是擱着別人聽見了,指定認爲明羣睡癔症了。
我當然不會認爲明羣睡癔症了,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這裡面肯定有啥事兒,搞不好雙喜的鬼魂回家了,趕忙把明羣領進了堂屋。
奶奶這時候真的已經睡下了,我讓明羣在外屋等着,我自己走到裡屋門口喊了幾聲,老人們覺都淺,喊幾聲奶奶就醒了。
等奶奶從裡屋出來,看見外屋一臉惶恐的明羣,就問明羣出了啥事兒。
明羣就跟我奶奶說道:“今兒個吃晚飯的時候,俺弟弟明軍剛端上飯碗兒就栽地上不動了,等我跟俺媽把他喊醒以後,他、他、他就不對勁兒咧,一直說胡話,就現在還在家裡說呢。”
“都說了些啥?”奶奶問道。
明羣說道:“明軍說他是俺爸,說他回來了,回家看看,還說可想俺們咧,俺媽嚇壞咧,俺就過來喊您咧。”
奶奶點了點頭,啥也沒說,轉身進了裡屋,沒一會兒,奶奶拿着她的隨身包袱出來了,對明羣說道:“走,上你家看看去。”
當然了,這種事兒也少不了我,我和奶奶一起跟着明羣去了他們家。
雙喜他們家這時候跟過去沒啥兩樣,他們大哥到外地打工了,不在家,家裡只有明軍、明羣,跟他們母親。
一進屋,就見明軍在他們家中堂方桌右邊的椅子上坐着,他們母親在門口地上坐着,渾身都在哆嗦,明軍這時候正在問他母親:“老二剛跑哪兒去了,趕緊叫他回來,咋喂的騾子,我離開家這麼幾天,把騾子給我餓瘦了一圈兒……”明軍這時候還翹着二郎腿,說話那神態、那架勢,跟他爹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咋一看,挺唬人的。
這時候,我跟奶奶邁腳進了屋,明軍擡頭一看,見我跟奶奶進門,立馬兒像給火燒了屁股似的,放下二郎腿,騰一下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先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然後不算客氣地對我奶奶說道:“趕緊叫你身邊那妖怪給我滾出去!”
奶奶扭頭看了我一眼,笑着對明軍說道:“我身邊這個不是妖怪,你不認識他了麼,他是黃河呀。”
明軍一擺手,說道:“啥黃河黑河嘞,不認識不認識,趕緊叫他滾,看見他就難受。”
奶奶又看了我一眼,用下巴朝屋外一指,示意我先到外面去,我立馬兒砸了一下嘴,我知道,我身上的陽氣叫明軍他爹覺得不舒服了,不過每次都是這樣兒,我早就習慣了。
一轉身,我走出房子來到了外面,就聽奶奶隨後說了一句,“明羣呀,扶上你媽,你們倆也先出去吧。”
我回頭一瞧,明羣扶着他母親也從屋裡出來了,我跟他對視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他們家的院子沒院牆,院子裡也沒燈,天上也沒月亮,挺黑的,不過我的耳朵沒閒着,豎起來仔細聽着屋裡的動靜兒。
屋裡,就聽我奶奶問道:“你是雙喜不?”
明軍回答道:“是,我是雙喜。”
這說話的口氣跟雙喜真的一模一樣。
“那你還認得我是誰不?”奶奶又問。
“認得,你不就是白大娘嘛。”
“認得就好。”奶奶又說道:“那我問你啊,你現在回來幹啥呢?”
明軍回道:“不幹啥,就是回來看看老婆孩子。”
“看完了嗎?”
“沒有。”
“那你準備啥時候走呢?”
奶奶這話剛說出來,明軍立馬兒反問道:“我爲啥要走?”
頓時,屋裡傳來了奶奶的笑聲,笑了好一會兒,奶奶說道:“你不走可不行,你看完了就趕緊走吧。”
“憑啥呀?”明軍的口氣聽上去挺不樂意,“這是我家,這房子都是我蓋的,爲啥叫我走!”
奶奶說道:“你已經死了,現在這些都不是你的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懂不,看完就走吧,別把你老婆孩子給嚇着了。”
“我不走,這是我的家!”明軍的口氣強硬起來。
“真不走?”
“不走!”
奶奶頓時嘆了口氣,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奶奶說道:“周雙喜,你要是留下,可對你們家裡人沒啥好處,人是人鬼是鬼,你要是真不走,可別怪大娘動手趕你走了。”
“你敢!”明軍大吼了一聲。
“沒有大娘我不敢的,你來看看,你看我手裡這是個啥……”
奶奶說完,緊跟着,就聽屋裡噼裡啪啦一通亂響,我心裡頓時大急,該不會是明軍跟我奶奶打起來了吧,明軍這時候身體也發育了,個頭兒跟我差不多,奶奶這都快八十了,肯定打不過他。
這時候,我可不管那麼多了,撒腿衝回了屋裡。
進了屋裡一看,明軍在地上躺着,雙眼緊閉,他身邊的椅子凳子全翻在了地上,剛纔噼裡啪啦的就是椅子凳子翻地上發出的,奶奶呢,這時候一臉平靜地在明軍旁邊站着,在她手裡還拿着一張黃紙,我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吃虧的是明軍,奶奶沒事兒。
奶奶見我進門,把黃紙遞給了我,說道:“到外面找個地方把它燒了吧。”
我接過黃紙看了看,黃紙對摺了好幾折,裡面似乎夾着個啥東西,剛要打開看看,奶奶說道:“你可別打開,雙喜的鬼魂在裡面困着呢,到外面直接燒了就行了。”
拿着黃紙,我來到明軍他們家南邊的一片野地裡,掏出身上點菸用的打火機,把黃紙點着了,不過沒着急回去,趁機在原地抽了根菸。
等我回到明軍家裡的時候,明軍已經醒了,奶奶吩咐明軍的母親跟明羣,弄點艾草葉泡水,給明軍灑灑身子,趕明兒呢,再到雙喜墳頭燒些元寶黃紙啥的,告訴他老老實實在哪邊過日子,別總是往家裡跑,要是不聽話再回來,可沒這次這麼便宜了。明軍的母親跟明羣聽了連連點頭。
隨後,奶奶帶着我回家了。
其實像雙喜鬼魂回家這種事兒,在我跟奶奶看來,算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兒,要說起來,誰家去世的老人不回家看看呢,沒啥大不了的。不過,雙喜鬼魂回家這件事兒,居然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恐怖到了叫人後脊樑骨冰冷的地步。
雙喜鬼魂這件事過去大概能有半個月,明軍的二哥明羣又上我們家來了,這一次是一大清早來的,說是家裡最近發生了一些怪事兒。
這天好像是星期天,我剛好也在家,奶奶就問他啥怪事兒,明羣就坐下來長篇大論給我奶奶說上了。
要說起來,事情發生在三天前的深夜,明羣這天夜裡呢,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母親不吭不響半夜爬起來出了門,他還記得那夢裡月亮明晃晃的,月光從窗戶照進屋裡,清冷清冷的,他母親披頭散髮從裡屋出來,身體很僵硬地“吱扭扭”拉開房門就出去了。
等他們母親一出去,明羣一個激靈從夢裡醒了過來,他以爲是個夢,從牀上坐起來往門口一看,房門居然開着,月光打門外射了進來,他母親好像真的開門出去了,緊跟着,就見門口地面上悠悠忽忽出現一顆人影腦袋,就好像有人正從外面朝屋裡過來,越過門檻,從外面進到屋裡,先是人影腦袋、後是身子、跟着是雙腿,等人影全部投進屋裡以後,明羣扭頭朝門口一看,就見門口站着個血淋淋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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