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離開的這一天。
紀彥起了個大早,和往常一樣洗漱下樓煎上幾片鬆餅,就着牛奶用完早餐,開始默默的收拾擱在外頭的零散東西。
來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大包小包拖着過來的,回去時卻一點沒有減少,他還剩下最後七個小時整理所有的一切,由內至外。
明天以後會有新的人住進這裡,墨爾本冬季的妖風依然會把木頭房子颳得“轟隆隆”的響,但再怎樣也不會塌了,總是好過夏天西曬到晚上九點的太陽,小院棚頂上築的鳥巢已經孵出了幾隻幼崽,親手栽下的蒜已經拔出了青青嫩苗,那個她從沒來過家裡吃上一頓自己親手做的飯。
他拍了拍滿滿二大箱的行李,將它們緩緩推到樓梯角落,去洗漱間取了蘸水的抹布,將自己空蕩蕩的房間細緻的擦了一遍。
他擦得是如此認真,從窗沿上可能會有的積灰、桌椅牀架的細腿兒一直擦到衣櫃裡最高的角落,和來時一樣白淨,一樣讓有潔癖症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下午就要走了吧,我來煮碗麪給你送行。”優優起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她匆匆換上了外套,也不待紀彥回答就“蹬蹬蹬”的跑下樓,燒水下面一氣呵成。
“好吃好吃,這澆頭的味道...是伯母做的?”紀彥喝了一口麪湯,問道。
“是啊,我哪做得出這種大廚出品的感覺?可惜你沒口福咯。”優優長吁短嘆。
“大不了就是餓瘦了。”紀彥捏了捏自己的臉,笑道。
“就你嘴貧。我有事出去待會兒怕是送不了你啦,所以咱就先告別吧。“優優也笑了。
“好,你忙你的,以後我去武漢了就嚐嚐你說的那家滷煮店。”
二人禮節性的擁抱了一下,紀彥目送優優出門,回廚房把碗洗了正準備上樓,房門外又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優優一貫粗心大意的,莫不是把車鑰匙落在了家裡?”紀彥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哎這麼巧,你正好在樓下啊。“文龍揹着包走進來,看見他打了一個招呼。
“你平時上課不是要到下午的嗎?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了。”紀彥有些詫異。
“這不是翹課回來送你一程麼,中飯吃過沒?走,吃飯去。”文龍揮揮手,說道。
“中飯我剛剛已經吃過了啊,優優下了碗麪。”紀彥摸着肚子道。
“飛機要飛十多個小時了,你多吃點到時候不會餓。”文龍不由分說的拉着紀彥上車,又去吃今天的第三餐飽飯。
“這家餐廳有我最喜歡的叨沙粉,還要什麼飲料嗎?”二人尋了位置坐下,文龍翻了一遍菜單遞給紀彥。
“就這樣吧,我真的挺飽了。”紀彥擺擺手,說的都是大實話。
“好吧,咱今日一別也不知下次何時再見了,你有什麼打算嗎?”文龍問道。
“還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倒是你現在PR申請怎樣了?”紀彥答道,他記得文龍的簽證似乎只剩下一年不到了。
“雖然在這兒工作了幾年,該考的都考了,但PR將近一年了依舊沒什麼消息,不一定會做僱主擔保,真快到時間了再做打算了。”文龍吸了一口飲料,說道。
“考慮過回來嗎?如果來上海可以找我。”紀彥攪着碗裡鮮紅油亮的湯汁,說道。
“還是先爭取PR吧,多個選擇也好。“文龍笑了笑,生活壓力上國內並不見得輕鬆。
“總之祝你好運。“紀彥呼啦啦吸了一口米粉,發出滿足的輕嘆聲。
“你這會兒妞也沒了,回去還要重新找工作,有沒有一絲後悔?“文龍半開玩笑的問道。
“我在這兒認識了她,認識了你們,何談後悔?應該說我是個幸運的人吧。“紀彥不以爲意。
“而且廚藝見漲,跟我這種紅薯往開水裡扔着煮的人不可相提並論。”文龍順帶自嘲。
兩人又肆意聊了片刻直至碗底見空,紀彥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苦笑道:“你們這是集體餵豬玀啊,我估計飛機上一覺睡醒就得胖三斤。”
“胖點好,有富態美。”文龍咧着嘴,幸災樂禍的笑道。
“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紀彥也不服氣的冷笑。
從餐廳驅車需要半個小時,到家的時候時針恰好指向下午二點,子瑜和丹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他們進門立馬起身招呼,丹丹拍着胸口說道:
“原來你們出去了,我還以爲來晚了你已經走了呢,還好還好...虛驚一場。”
“丹丹,你也忒心大了。”紀彥哭笑不得,這的確是丹丹一貫的風格。
“我們可是從家裡特意趕來給你送行的啊,結果一開門房子裡沒人的,可不嚇一跳嘛。“丹丹比劃着誇張的手勢,子瑜在一旁臉掛姨母微笑。
“行啦,謝謝你們特意來送我,我真的要走了。”紀彥微笑。
文龍和子瑜幫着紀彥從樓上搬下二隻鼓鼓的行李箱,紀彥揹着書包走到門口,出租車早已等候在門口,司機打開後備箱,幫忙將行李全部塞了進去。
“本以爲有許多話要講,不過突然覺得有些千篇一律,咱就把它擱在心裡吧...以後在不同的城市,一起加油!“丹丹對着他用力點點頭。
“到家了給我們報個平安。”子瑜牽着丹丹的手,對紀彥囑咐道。
“會的,再見了。”紀彥眼中有些東西莫名閃動。
“此去路遠,多自珍重。”
紀彥和他們一一擁抱別過,午後的陽光溫暖耀眼,雖沒有晚風拂柳聲聲離笛,但鴉雀鳴啼老槐送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願筵席散盡後仍有餘歡。
司機拉開車門,紀彥坐在副駕上和他們揮手道別,他們也熱烈的揮着手迴應着,直到變成後視鏡裡渺不可見的幾個小黑點,人世間發明了這麼多的車輪啊,不僅爲了個相聚,也是爲個離別,車門關上便是天涯。
走着來時的路,是否會回憶起初來乍到的時候呢?
可記憶啊,永遠不會重來一遍,那些熟悉的小巷,陪你走過的街,似曾相識的建築,只會在深夜的***裡隨着霧氣而氤氳纏繞着我吧?一口一口溫柔的鯨吞,不易察覺的殘酷,直攻入愁腸,碎成一片支離破碎的笑顏而百轉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