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聚

葉小鸞一雙眼睛水靈靈地瞅着墨止,聽着他口中所說,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暗暗稱奇,回望過往多年,獨自一人練功,並非是自己真的仰賴於這武功本身,也並非真的喜歡練習箇中法門,而是多年以來四下裡並無旁人,自己落落寡合,實是無事可做,且自家師傅早早便不知所蹤,更無人指點自身修行中的缺陷所在,什麼內外相合,什麼並駕齊驅,對她而言,都是不曾考慮過的事情,今日聽墨止忽然提及,心裡便恍然間一陣靈明,暗自大呼過往時光竟是大半荒廢。

“墨止,你很厲害嘛!這些我都不曾想到過!”葉小鸞支頤於幾,忍不住重新看了看眼前這個少年郎,眼眸之中竟是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墨止哪裡注意得到眼前少女眼眸之中神情變化,此刻滿心仍是自豪於自己方纔所悟所得,只是哈哈一笑,說道:“既是如此,我們也不要浪費時日,明日便開始先行提升內功勁力,隨後再來嘗試如何將這劍勁融會貫通,若真如我所言,你可得大大地感謝我纔是。”

葉小鸞見他這般嬉笑,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歡喜愉悅,或許是自己已多年獨處過久,而心中的個性又是好動愛鬧,故而今日剛巧與墨止相逢,似墨止這樣的直爽人更加容易與旁人慢慢相熟,因此葉小鸞此刻只覺得這不過一兩日的光陰,竟是比過往多年那般獨處一隅來得更加開心。

入夜之後,墨止便住到葉小鸞師傅當年的房間中,這房間雖已多年無人,但葉小鸞念着師徒情分,仍是每日打掃,故而十分乾淨整潔,她多年來獨自居於竹林中,眼見着蒼風拂嶺,滿目皆是綠竹蒼翠,自然也便極愛乾淨,連房前屋後的菜圃藕池,多年來也被她照料得十分雅緻精巧,而墨止卻是有些學了沈沐川的落拓性子,更加上有些隨遇而安,故而躺倒便呼呼大睡,也沒再與少女更多交流,只盼着第二日開始專心修習夕霞神功,好儘快學成流雲虛勁,或許也能早些時日出去。

清夜降臨,竹林之中寂靜更深,只聞聽到竹海颯颯搖曳之聲,還有墨止輕輕呼吸的聲音,葉小鸞於夜色中,靜靜地凝望牆上那柄青鞘寶劍,如玉一般的輕盈雙掌合十,替自己師傅祈福平安。

身後的竹林,在濃稠的夜色中輕輕搖曳,好似一道偌大的屏障,將這間房屋與外界隔離開來,時間的流淌在此刻變得甚是緩慢,不知外界有了如何變化。

翌日,葉小鸞便將那木匣合盤交出,這可謂是天下玄門至寶的夕霞神功,在她手中便好似是隨手便可送人的普通物件一樣,只是輕笑着說道:“喏,這盒子裡的東西你想看便隨時拿去吧。”

墨止輕輕挑眉,心中卻忽地響起方泊遠當日所說的私自偷學心法乃是門中第五大戒律,若有違抗,則必受懲戒,但他旋即心中再想:

“怕什麼,這勞什子竹陣此刻是一刻也破解不得,若是丫頭死活不告知我如何破解,當真就一生逃脫不得,若是如此,自然也就見不到師傅師兄,那樣這戒律又有什麼可守得?”

心念如此,倒也落個安然踏實,墨止便從其中取出霞蔚階第二段功法回了房間,而葉小鸞自從昨日聽從墨止建議,自然也注意到是自身修爲內外失衡,導致流雲虛勁難以大成之故,既然明瞭自身缺陷,葉小鸞也算是陪着墨止一同修行,同時也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除卻每日照顧菜圃藕池之外,便也開始自身修煉,但隨後數日之間,墨止的修行之速卻是大大超乎了葉小鸞之所料。

她雖然從不曾得到御玄宗門人相教,但畢竟自行練習夕霞神功已有年月,自然也早就知曉,這功法每進一層,難度便更上一分的道理,二人初遇那夜,自己曾出掌試探,交拼之下自己雖佔上風,但卻也手臂着實受力彈開,當即只道此人內功修爲必定在霞蔚四段左右,可今日一問之下,墨止竟是隻得一段之功,乃是新的不能在新的修爲階段,可如何便能有這等勁道?

墨止見她一直不解相問,心中也是一陣發笑,自己身負兩門玄功互爲輔佐,雖是初窺門徑,但卻是各成異曲同工之妙,無論表現出的內功勁道,或是自身修習速度,皆遠超相同境界的同門師兄弟,如今置身竹海深處,四下更無御玄宗同門,自己雙修心法更是無所顧忌,盡情修煉,因此這霞蔚二段的功法又是在兩日之內完成,看得葉小鸞大爲吃驚,以她這般聰慧,當年修習也用了足足半月,可若是方泊遠此刻聽聞只怕會更是詫異,他霞蔚一段便用了十三天,及至二段用了足足一月之數,而墨止心中只是暗自歡喜,心道:待我學成本事,再求那丫頭放我出去,豈不是讓師傅大爲開心?

此刻倒是全然忘了門中戒律所在。

隨後兩月時光飄忽而過,墨止修爲可說是大爲精進,但夕霞神功與自閒心訣畢竟是上乘玄功,雖得雙修之便,但一過霞蔚五段之數,便感覺修行速度驟然降了下來,但饒是如此,以一月之期突破霞蔚五段之功也是極快的進境了。

墨止與葉小鸞平日裡一同交流修爲所得,單單隻一月之間,墨止便提出許多葉小鸞過去修行之中不曾想過的關竅所在,閒暇時墨止也陪着葉小鸞一同鋤地種菜,二人合作得也日漸熟練默契,可墨止卻是時刻思索着何時能走出竹海回到玄嶽峰中,相比之下,葉小鸞則是十成十的快哉開心,心中想着這般日子過得倒也十分可心。

這一日眼見着暮色四合,墨止練功已畢,自覺大有進益,但看房內卻不曾有葉小鸞的影子,張望四周,菜圃與藕池前後也是空蕩蕩全無葉小鸞的影子,他心中疑惑,便四下裡尋找,夜色漸漸沉重,葉小鸞仍是全無半點蹤跡,墨止雖想要就此離去,但畢竟二人相處日久,也不可置之不理,若是葉小鸞遇到危難,墨止思忖着也不可不救。

再尋了一盞茶功夫,墨止這才瞥見地上落着一截斷折的竹棒,細細看來,竟是被外力生生擊斷,墨止心中大叫不妙:“糟了,莫非真有強人硬闖進來?”

當即心中大起慌張,縱身便朝着竹海之中飛身奔去,此刻他功力已然大進,如今縱躍輕靈,只覺身軀輕若猿鳥,但心中卻是急若焚火,生怕葉小鸞生出什麼危險事端,果然縱躍不過片刻,卻見前方霧氣之中,另有兩道身影進退閃轉,擊掌出拳,正在悍鬥,其中一道影子玲瓏纖細,正是葉小鸞,而另一道則是高大魁梧,身穿長衫,招招進逼已是佔了上風。

墨止當即穩住身形,細細觀瞧,只見葉小鸞招法輕盈靈動,雖是功力上佔了下乘,但此刻藉着身法周旋,亦是得以自保,只是夜黑霧濃,看不真切另一人究竟是誰,墨止略略思索,狡黠一笑,開口便學起一聲古怪鳥叫,原來這是他曾與葉小鸞商定的暗號,若是有人遭逢險境,另一人便要發聲示警,墨止這般安排,原是爲了防止黑衣人進犯,不想此刻卻用到了。

葉小鸞正躲閃於敵手拳掌之間,忽而聽得墨止聲音,心中一喜,暗道:“他來了!”

當即抽身急退,而眼前敵手卻是忽然大喊道:“站住!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出現在我玄嶽峰後山!”

墨止聞聽這聲音,心中又是一陣大喜過望,這發聲之人不是旁人,竟是玄嶽峰的大師兄方泊遠,這憨厚朴實的聲音如今聽來實是有若仙樂一般,可轉念又生了遲疑,一邊是大師兄,一邊是葉小鸞,墨止如何相幫又成了難事,若是就此跳了出來可就露了葉小鸞多年在林中的蹤跡,多半要被押到上清宮追究個偷學武功的罪過,可能嚴格起來連自己都難以倖免於難,但若是不管,這二人相爭,哪個受傷都讓墨止不願。

當下靈機一動,順手抓去一蓬泥土,胡亂抹在臉上,將臉塗得坑坑窪窪一陣黃黑,藉着濃霧夜色,更是絕難辨認出自己身份,當即飛身竄了出來,正巧葉小鸞與方泊遠雙掌互拼,葉小鸞縱有霞蔚六段之功,面上看着並不弱於方泊遠,可方泊遠卻是一直由雍少餘親身教導,內力根基深厚純然,此刻二人運上勁力互拼,葉小鸞卻是再也抵擋不住,當即後退幾步,胸口一陣翻騰難受,腳下不穩,當即跪倒在地。

方泊遠一掌過後心中着實震驚眼前少女所用的居然是本門正宗心法,雖是佔了上風,卻不敢拖大,正要施展個擒拿手路數擒下眼前少女,帶回宗門交由雍少餘詢問,忽然斜刺裡卻忽然跳出一道影子,方泊遠吃了一驚,卻見此人一臉黃黑雞皮,生得醜陋不堪,只道是這少女還有援手,便轉而攻向墨止。

墨止見方泊遠擡掌猛攻,自也不願與大師兄硬拼落個互有折損,便只是身軀一歪,單掌順着方泊遠身側旋到背門,在其肩胛骨上輕輕一斬,這實是方泊遠從未想過的進攻線路,卻是墨止近日來修習流雲虛勁時新近所得,掌若流雲,勢道瀰漫而不散,方泊遠當即只覺肩胛骨上微微有所觸感,心知來人功夫既高,卻不願相傷,心中多少承情,便說道:“閣下何人,竟在我們御玄宗禁地之中,若是正道好漢,還望就此下山,免得橫生誤會,可若是你們擒了我家師弟,那我等門衆決然不與爾等干休!”

墨止聽着心中犯難,自從自己誤入竹海之中,至今已有兩月左右光景,而師兄竟還在四處查找自己蹤跡,着實讓墨止心中大爲感動,可如今既然結識了葉小鸞,也憐惜她這般多年枯守竹海只待着一個空白的承諾,此刻卻是兩相難以抉擇,當即回身急撤,一把抱起葉小鸞便朝着竹海深處奔去,方泊遠見狀喝道:“站住!”

而墨止只管提縱身軀攀着林間竹身急轉繞彎,他縱然逃脫不得這偌大竹海,但兩月間卻是將周遭路數摸得清楚,此刻藉着地形之利,急轉翻騰,方泊遠一時之間竟也難以追上,只得苦苦跟隨,墨止低頭看了看懷中少女,只見葉小鸞方纔一掌之下所受之傷雖並不重,但此刻卻也臉色發白,氣息侷促。

而葉小鸞此刻卻見墨止抱着自己全力飛奔,面容雖被黃泥遮蓋,但臉型輪廓卻仍清晰可見,棱角銳利,有着一股少年獨有的瀟灑風致,又忽然感覺自己此刻竟是蜷縮在墨止懷抱中,頓時不知何故,一陣頭暈目眩,她多年來獨居此地,哪曾見過旁人,更不要說與異性接觸,此刻感覺墨止身上翻涌着一股灼熱的男子氣息,熾烈而又狂熱地聚攏在自己身側,當即只覺身軀一陣綿軟舒適,自脖頸處一陣酥麻蔓延全身,她雖是不解何故,但臉上發燒,渾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全然忘卻了此刻二人正逃竄林間,只盼着這一刻時光慢些過去纔好。

“丫頭,你幹什麼呢?!”墨止低頭見她此刻面色潮紅,只道她或許是受了傷勢所致,心中起急,連忙呼喝。

葉小鸞嫣然一笑,還未及說話,身後忽地傳來一聲霹靂暴喝。

“小賊止步!”

墨止聞聽之下,心中更是喜憂參半,回身望去,只見竹海此刻如同被巨浪劈開一般四散倒去,一股雄渾至極的內勁從身後爆炸開來,連竹身都被這來人磅礴威壓震懾地低頭側彎,一道矮小的身影從身後飛也似地進逼而來,這般赫赫威勢,比之方泊遠則更是強出數倍不止,正是墨止思念多日的師傅雍少餘。

“小賊,還我徒弟命來!”

雍少餘臉色怒意如狂,單掌便迎面劈來,他這一掌掌風強橫無匹,四下裡勁風急劇翻轉,全然已將墨止二人籠罩其間,更是再無絲毫退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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