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打打,再敲敲打打。
對着圓形木桶,燕鈴看着我已經摺騰了許久,似是快要失去耐性了。
“這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你像寶似的千里迢迢從莞南帶來,還藏着掖着的。”她終是不耐的開口問我。
我笑笑,一邊用刀尖一寸寸的將圓木塞至孔中挑出來。一邊隨意的回答着她。
“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裡面裝的可是美味的葡萄酒。”這是我在莞南時,自制的葡萄酒,只不知行不行。
“葡萄酒?用葡萄做的?我沒聽說過。”
木塞隨着刀尖跳離木桶,一股酸甜味悠悠飄散開來。
拿過大陶碗,上面覆上細紗布,然後傾倒木桶,汁液混夾着殘存的葡萄果肉傾瀉而下。
用紗布濾了一下,倒了一小杯遞給她。
“嚐嚐,看口感如何?”
她接過,略是不安略是好奇,但終是抵不過我期盼的眼神,抿了一小口,後又是一口。
我直接就着陶碗喝了一口,口感並不是很好,不知是和葡萄的質量有關,還是這糖和葡萄的比例不對。
“酸酸甜甜,喝着不像是酒,但下肚卻又有灼熱感。”
“這酒後勁很大。”看她動手又倒了一杯,我開口提了一句。
將濾好的酒緩緩注入一旁的酒瓶,然後將光滑的木塞陣入瓶中,再用上好的紅綢布將瓶口包起來。
丟下燕鈴,我來到前院。
“陳全,陳全。”
“爺,何事?”
陳全,算是我這個小小府院裡的管家,是在莞南時,我去找師傅的途中,在林間救得的一箇中年人,爾後他便一直死心踏地的跟着我。
“你將這瓶酒送到城中的豐莊,就說是沁院酒坊送給豐莊主嚐鮮的,若莊主覺着還行,碰巧三日後又得空閒,務必賞光酒坊的開業,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我這就去。”
陳全接過酒瓶子,快步離去,我看着院內的盆栽,顧自出神。
豐瑾之,一年未見,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這個妹子。原本不想再去打擾他,但這墚都只這麼大,難保那日便迎面遇上了,想到那樣的意外相遇,不如讓我有些準備,有了底這心就不會如此七上八下了。
左袖中青紜依舊,白玉龍佩飾仍在,不知送我這些東西的人是否還一如以往。
心中難得的欣喜起來,開始期待起相見的那日,只不知他是否會來。
一豆燭火,將我的身影拉得修長,映在軒窗之上。
我看了無聲笑着,了無睡意。
燭火“啪”的一聲,炸了心芯,我一怔,不予理會。
老人說,燭芯爆,有客到。只是這麼晚了,還會有誰會來。
“叩叩。”門外,應景的傳來敲門聲。
“是誰?”難不成還真有訪客,應是燕鈴或是畫兒這兩個假客人吧。
等了許久卻不見有迴應。
戒備的抓過一旁的青紜起身,輕聲走到門扉邊,唰的甩出劍身,扣住門扇,猛得拉開,手中的劍亦向來人揮去。
墨色衣衫閃過,避過了利刃。
“一年未見,你便是這樣招呼我的?”
溫暖如斯,身姿挺如蒼松,不是瑾之又是誰,一年了,他絲毫未變。
“大哥,”拋下青紜,不顧女子矜持,我飛身投入他的懷中。他的手僵了許久才輕柔的擱在了我的背上,疼惜不已。
“你這丫頭,一聲不吭的離開了一年,也讓我找了這麼久,一回來便送我一瓶奇奇怪怪的酒,”他笑着將我推離胸膛,“還有,你這一身是什麼打扮。”
“大哥,”我欲言又止,樁樁件件,又豈是一時半刻能說得清道得明的,“大哥,先坐吧。”
將他拉到桌旁坐下,又殷勤的替他倒茶遞水,然後才坐在他身側。
“我知你這一年都在莞南,師傅寫信告訴我了,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一年前,王王府的一把大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年前,玉詡在夷礞山狩獵,追捕白狐時馬匹受了驚,跌下了懸崖。他還未出殯,左右丞相便帶了兵馬困了王府,說是他私通敵國,要將全府的人都收監,那知推攘間燭臺倒了,引着了白縵,燒了王府,亦毀了他的屍身。”
淚隱忍不發,一年了,每每想到那烈火中的棺木,心便抽痛着。
“我被王爺的手下救出來後,便去了莞南,一直到前幾日纔回來的。”
俊黑的眸中燃着熊熊烈火,他是生氣了?
“爲何不來找我,我是你的大哥你忘了嗎?”
“就因爲你是我大哥,所以你一定會留我護我,可若他們真是挖地三尺也要將我找出來,那我豈不是連累了你,反多了一個人要四處流亡。反正莞南我去過,也有熟人,去了那邊我既有了安身之所,也不會連累你。大哥,見玉詡落得如此下場後,我又怎忍再見我親人遭受不幸。”
“你……傻得我無話可言。”
他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憐愛,一年來的辛酸也被他淡去。
“現在,我已不是冉莫言,而是一個商人,沁院酒坊的老闆,有妻室的龍玉宸。”
“龍玉宸?你想要做什麼,復仇?”他遲疑的問出口,
“大哥,我……”淡淡的愁緒愁的我不知如何作答。
“既然你不再是冉莫言,便別再叫我大哥了。”他舉手製止了我,“以後,叫我瑾之吧,若你哪天想通了,累了,我讓你依靠,你若想逃,我便給你一個世外桃源全身立命。”
他凝視着我,極爲認真專注,我心裡莫名的酸澀,亦感激他的不再多問。此生,我不止欠了玉詡,如今,又要欠他了,也不知要到何時,如何才能還得清。
“瑾之,謝謝。”
“謝我作甚,我還未謝你送我的酒呢。那酒可是你釀的?酒瓶我可是頭一回見,只是你未免也太小氣了些,只送我這麼一小瓶,不過癮啊。”
他一張口,便滔滔不絕起來,霎間便將適才感人落淚的氣氛一掃而過空,我嘻笑出聲。
“你若喜歡,派人上我酒坊去取便成,來年,葡萄採摘時節,我釀一大桶替你送去。”
“葡萄?莫非那便是外族人口中的葡萄酒。”
我知他口中的外族人是指西洋人,他走南闖北,知道的必是比別人多得多。
“沒錯,正是葡萄酒,不過,我另取了一個名。”
“哦,你取了何名?”
“貴妃醉。”我定定的說着,對上他含笑的眸子,與之相視而笑。
墚都,在連下了兩日的雨後,終於迎來了一個大晴天。
碧空下,酒坊開業了。
瑾之很早便來了,看着我們將小小的瓶子一個個放到酒架上,再在架子邊用紅紙貼上酒名和價格,一來防止夥計拿錯了,二來也是方便買客看。
我甚至還做了一冊酒單,將各種酒的口感,價格編成小冊,放在櫃檯上供賓客挑選,而貴妃醉自是成了我們的招牌好酒。
瑾之對店內的許多東西都覺得新奇不已,特別是對那酒單更是看了又看,甚至直言要我小心看好了,防着被那些酒樓看了去,照樣寫一份菜單出來,那跑堂小弟從此便不用再報菜名了。
到了吉時,我仿着現代的剪彩儀式,在店門口,隆重的拉起了結着花球的紅綢。瑾之、我和燕鈴依次而站,在遍地炸開的鞭炮聲中剪斷了綢緞。
墚都的人自是未見過如此奇異的開張儀式,吸到了不少人駐足圍觀,裡三層外三層的將酒坊堵了個水泄不通。
開業當天買酒八折的新式買賣招術又將人羣引進了店內,一時間買的、賣的亂成一團。
後來,瑾之被林離急召回府,而我受不得這吵鬧,將一團亂的店丟給了燕鈴打理,我知她有那個能力做這個老闆娘。
回府到了後院,原有的幾間小廂房也被我命人拆了去,改成了一個超大型的暖棚,因爲這個時代沒有塑料膜,我便只能用綢布代替了。
掀起簾子,等了稍許我才進入。
雖說裡面都是些綠色植物,但爲了保持溫度,我加了幾個碳盆,人在裡面呆久些便會覺得難受。
花草果樹,都是釀酒必備的,果樹都是長了好幾年才移過來的,希望能種得活,特別是那幾株的葡萄。
要是在這遙遠的古代,我能擁有一個農場,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