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妖界

迦藍被敲門聲吵醒了。外面天空依舊暗着,尚處深夜。陌生的環境裡他習慣和衣而眠,所以只是略略理了下頭髮,便去開門。

女子倚在門框旁,半側着身子,棕色的捲髮遮住了臉龐。但迦藍已經認出了來者,立即收斂起漫不經心的笑容,謹慎地拱拱手。

“妖皇。”

女子偏過頭,露出一雙異瞳。左側是濃郁的金,帶着帝王般的尊貴威嚴;右側是清冷的藍,冰川似的色澤讓人冷到了骨子裡。

金藍異瞳,妖皇幽婼嵐羽。

迦藍不知這位女皇深夜造訪之意,垂着眸子不敢擅動。嵐羽卻不發一言,徑直略過他走進房間。迦藍心裡無故升起了疑雲。

嵐羽坐到沙發上,撐着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揚起一個近乎明豔的笑容。“好久不見,小魔族。”

迦藍刻意忽略掉嵐羽言語間流露出的親暱,中規中矩道“妖皇深夜駕臨,不知有何指教?”

“還在爲當年的事心存芥蒂?魔主是個很好的君王,你爲她效命比留在妖界更合適。你在軍事謀略上頗有天賦,在妖界待着只會被埋沒,回到本族更能發揮出價值,像如今這般一君之下,萬民之上。”

迦藍擡起眸,用目光細細描繪嵐羽五官的輪廓。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既不會給人凌厲的侵略感,又不會顯得柔弱。如果冷玥是寶劍出鞘時清亮的劍鋒,嵐羽便是曇花舒展開那一剎那的傾世,豔而不俗,更易讓人心生嚮往。

她還是如記憶中那樣完美無瑕。但迦藍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並非真正的妖皇。

當年冷玥登基,到訪妖界時,嵐羽隨手將迦藍贈予了她。真正的嵐羽絕不會對此事上心,更別說深夜特意前來解釋。迦藍只是她一時興起救下來的異族,說白了,他只是一條可有可無的“狗”,揮之即來,招之既去。誰會在一條“狗”身上費心力呢?

只是被隨意丟棄的“狗”心有不甘罷了。

這不過是迦藍自己的心魔。

面前的嵐羽消失了,迦藍仍處在房間裡,離他數步遠的地方,玄愔幻鏡泛着淡金色的波紋。0

法器被人爲的開啓了。

剛到妖界,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致他於死地呢。

如果他真的被困在幻境裡沒能脫身,肉體化爲枯骨,不明不白死在妖界。妖、魔兩族和平的表象將會被徹底打破,甚至引發戰爭。而魔族現在內憂不斷,根本難以應對外敵,等待他們的只會是一場浩劫。

人間

夏玥收拾好東西,出了教室門。蘇源一如既往在教學樓底下等她。

他們在校園裡並不避諱,風雲人物談戀愛的消息轉眼傳遍了全校。女生們咬牙切齒、捶胸頓足,明裡暗裡跟夏玥較勁。然而當事人並沒有這些小打小鬧放在心上。

“晚上我去奶茶店接你。”蘇源挎上夏玥的揹包,很自然地想去牽她的手,卻撈了個空。微微一頓,把手揣回兜裡,假裝沒有注意到夏玥故意錯開身子的小動作。

他一直知道夏玥心思敏感難測。她帶着極深的戒備行走在人羣裡,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壘砌自我保護的高牆。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以爲她已經開始去接納、去愛人了。一夜之間,她好像又變回了原來那株與世界針鋒相對的玫瑰花。

夏玥低着頭,不去看身邊人的神情。她寧願蘇源對她發火。可蘇源好像對她有用不完的耐心,永遠能包容她的一身利刺。

握緊的拳頭使指甲抵住了掌心,尖銳的弧度輕而易舉戳破了皮肉,鋒利如刀片。

蘇源不知道的是,他的女孩這一次拒人於千里之外,並非爲了自我保護,而是爲了保護他。

奶茶店今天沒有營業,敖辰在店裡等她。

聽敖辰講完周明失蹤的事情,夏玥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在聽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敖辰覺得無奈,好像只有自己在瞎着急。夏玥和謝冠言反應都冷淡異常。

或者說,他們都已有所預料。

“你老大盯着周明不過是做樣子給我看,爲的是讓我安心,繼續幫他對熊雨琦保密。周明一個連幕後主使性別都混淆的“棄子”,根本從他那裡查不出什麼。現在他失蹤了,倒算作是好消息,說明背後的人按捺不住了。”

夏玥和謝冠言的想法不謀而合。聰明人之間打交道總歸是輕鬆些,很多事情不用點明,彼此心裡都有數。

敖辰默默腹誹,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不忿。他知道夏玥雖然看起來柔弱,骨子裡卻算不得溫良。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敖辰覺得不自在,便主動開口道,“我一會要去找尤子惠,跟她說一下週明的事情……你要一起嗎?”

夏玥思忖片刻應下了。她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當下這個狀態,並不適合回去面對蘇源。再者,她有些疑問要向尤子惠求證。

敖辰輕車熟路地領着夏玥找到粉刷潔白的公寓樓,按響了門鈴。

優美的樂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無人應答。

夏玥眼皮一跳,有所感應似的擡頭看向二樓窗口。窗簾被微微掀開一角,女孩蒼白的臉上,一雙黑紫的眸盈滿了陰鷙的恨意。

夏玥驚詫不已,尤子惠不是在看她,那滿眼若有實質的殺氣,是朝着門口略顯困惑的男孩。

“家裡好像沒人啊。”夏玥隨口應了一聲,再看向二樓時,窗口已經嚴嚴實實拉上了窗簾,方纔所見彷彿只是她的錯覺。

回家的路上,夏玥鬼使神差地繞了遠路,從奶茶店門口經過。

男孩靠在店門旁的牆壁上,低垂着頭,用腳點着路上的小石子。他的劉海有些長了,遮住了好看的眉眼。不笑的時候,整個人顯得有些陰鬱。

夏玥步伐慢下來,心裡有些發澀,“蘇源。”

他擡起頭,熟悉的笑容一寸一寸回到臉上,身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你怎麼在這?”夏玥站到他面前,要微微仰視才能對上他的眼睛。綠眸似深潭,潭水裡只藏着一個她。

“來接你回家啊。你手機關機了,我只能在這裡等你了。”

“你沒看到店打樣了嗎?我要是沒從這經過回家,你準備等到什麼時候去?”她的語氣微微加重了幾分。萬一她沒來,他就真的準備傻傻等下去?

“我這不是等到你了嘛。”他卻笑得雲淡風輕。

多麼幸運,你無悔等待的人,也在堅定地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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