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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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維在那一剎那空白,甚至,她看到父親走到了那兩個陌生人的跟前的時候,她的耳朵聽不清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她頭一次發現,她是如此害怕失去父親,甚至從前她所有的堅強和自以爲是的能夠**都是她想象中的,她也許比弟弟更加弱小,在心理上。

女孩緊緊握着手槍,恍惚中,她有點找回了自己的意識。爸爸已經出去了,他站在了他們兩個人的面前,他舉起雙手,跪在了他們的面前!他居然用跪!

男人舉起手示意自己手上什麼東西也沒有,然後用雙手抱住後腦勺,就像一個犯人那樣,他瘦弱的胸膛起伏着,裡面的肺部正在發出一種轟鳴聲,就像卡住了痰無法暢通呼吸那樣,這種聲音只有男人自己可以聽到,他的眼睛向上翻着,從下往上看着那兩個人,他焦急地說:“我沒有惡意,我的孩病了,你們有沒有藥?”

男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腿抖得不行,他的嗓沙啞地就像被燒得通紅的沙石粒,燙得他快要冒出煙來,他一定是緊張了。

那個男人和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入侵者嚇了一跳,他們相互推着倒退了幾步,手裡的斧頭和刀具在他們手裡蓄勢待發。

女人的頭髮很短,黑漆漆的發渣緊緊貼着她的頭皮,就像剛剃完頭重新長出來的那樣,她的眼睛很大,因爲瘦弱,導致她的眼眶黑得嚇人,就像一個黑漆漆的碟裡乘着一顆發亮的葡萄,那顆葡萄會靈活地滾動,她緊緊抓了抓男人的胳膊,她用眼睛警惕地望着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

她力保持鎮定,但是眼神中依然難以消除那種對於陌生人的疏離感,她說:“比克……我們怎麼辦?我們不要理他好不好!”

那個男人戴着一頂分辨不出顏色的牛仔帽,一身層層疊疊破舊不堪的咔嘰布衣服,也許是熱,他在袖上剪了好幾個洞,包括他黑漆漆的牛仔褲上也佈滿小洞,他雙手緊握着斧頭。舔了舔嘴脣,先是警惕地向四周一望,在沒有發現其他人之後,他又稍稍鎮定了一些。他帶着那個女人,將武器對準了艾成林,然後繞着他一點一點挪了過去。

那個叫比克的男人說:“我們什麼也沒有!你不要靠近,不然別怪我砍死你!我的斧頭可是砍死了很多企圖打劫我們的人。”比克半蹲着,隨時可以做出攻擊的姿態,那個女人緊緊拽着他。

艾成林看着那個男人身上的醫藥箱,他懇求道:“我保證沒有想打劫你們,我只想請求你們能不能給我們一點藥,求你們了,我的孩發燒快死了。求你們!”男人用雙腿跪着挪動了幾步,他就像一朵跟着陽轉的向日葵。

比克帶着女人走出了幾步,他們兩個人還回頭看了眼那個胡拉扎的瘦男人,見他一臉渴望和懇求,而且看起來他什麼武器也沒有,比克輕輕拍了拍女人的手,將女人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扯了下來,他朝女人使了使眼色。

女人有些不願意,她懇求:“比克,我們不要管閒事,我們趕緊走。”

但是比克顯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想靠近那個男人,可是又不敢靠近,所以他伸着脖,似乎那樣能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靠近了過去,他說:“想要藥,可以,但是我們也不多,你拿什麼來換?你有吃的東西嗎?”

女人的表**言又止,她的雙手緊緊繳在一起,就像使勁擰着的毛巾,她的嘴脣微微外翻,沒有絲毫血色,她不知道該怎麼做,用那種擔憂且乞求的眼神看着比克。

艾成林看着他漸漸走進,他的脊背隱隱滲出熱汗來,他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他想到了那些白色的蘑菇,他說:“我必須得看一看你是否真的有藥。”

比克打量着男人,黑白夾雜的絡腮鬍讓他看上去有點顯老,他說:“不,你得先讓我看看,你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帶我們去看看你的孩,他在哪?”

男人猶豫了一會,他說:“好,但是我得先站起來,可以嗎?”

比克點了點頭,那個女人再次緊張地拉了拉比克,她說:“別去,也許他們有同夥。”

比克安慰了女人,他說:“怕的話,你在這裡等我。”

艾成林慢慢站了起來,他不想讓他們緊張,他說:“跟我來,就在那輛客車的後面。”

比克說:“你把衣服都脫了,只剩下一個褲衩,我得保證你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你得走在我的前面。”

男人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他將脫下的衣服放在公上,渾身只剩下一條平角內褲,他說:“這下你放心了吧,我們是真心實意的。只要你們願意給我藥,你們需要什麼東西都可以拿走。”

比克小心地跟着他走到了客車的後面,他果然看到了一個躺在那裡的男孩,看起來奄奄一息,他一眼看到了一袋新鮮的蘑菇,和幾顆看起來很詭異的花。他拿起蘑菇,然後轉身就走。

男人叫住了他:“嘿!那蘑菇……”

比克兇狠地打斷了他的話,他說:“對不起,夥計,蘑菇我拿走了,但是藥我們沒有。你要是敢跟上來,我就砸扁你的頭!”

比克揮舞着斧頭,捍衛着他剛剛得到的食物,那已經是他的東西了。

男人手中沒有任何能抵禦斧頭的武器,他焦慮地看着那個帶斧頭的男人離開,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也許他應該告訴他們這蘑菇有毒,但是鬼使神差般,他沒有這麼做,因爲他們欺騙了他。

女孩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怒不可遏,她不喜歡欺騙別人,也不喜歡爸爸被那樣的人欺騙,她像只猴那樣從枯草中竄了出來,跑向公那頭的那個女人,她用槍指逼住了她。

那個女人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她叫着:“比克,他們有槍!噢,上帝啊,他們有槍!我們死定了!那個女人抱着頭在公上一步步後退,她像只陀螺那樣打轉,找不到任何遮蔽的地方,然後她開始撒腿狂奔。”

女孩見那個女人沒有被她嚇住,反而逃跑了,她心裡也驚慌了一下,她只有一顆彈,而且她從來沒有打過槍,她就像只追着肉的飢餓的狗,飛奔在那個女人的後面,氣喘吁吁,她的頭髮被風高高吹起,她突着眼,咬着牙,還在後面聲嘶力竭憤怒地大叫:“你這個騙,你們都是騙,你站住,我要摑爛你們的嘴!叫你們撒謊!”

女人和女孩都跑得氣喘吁吁,幾乎要倒地了,可是女孩還是一步一步移到了她的身邊,她揪住了女人,用槍口對準她的腦袋,她惡狠狠地說:“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打爛你的頭,你再跑試試?”

女人哭嚎,一口氣彷彿喘不上來,她用那種抽泣如絲的聲音斷斷續續回答:“我沒有想欺騙你們,我沒有,是比克,你不要怪他,他也只是想要食物,我們沒有想欺騙你們!求你放了我,求你!”

女孩喘着粗氣,她用胳膊擦了一把臉,她跑出了一身汗,膝蓋那裡就像無數針在刺着她,可她沒有吭一聲,她追上了那個逃跑的女人,她抓住了她!她眼裡有一種勝利,任何生理缺陷在這種勝利下都是渺小的。她看着那個叫比克的男人追了過來,而她的父親,赤膊追在比克的後面。

比克用斧頭指着她:“放開她。”

女孩用槍對準了女人的後腦勺:“放下你的藥箱,遵守你剛纔的承諾。”

女人在槍口下哭着,分不清汗水和淚水,只知道許多透明的液體一滴滴落在公的灰塵上,然後被灰塵淹沒。她哀求:“比克,給他們吧,聽她的,把藥箱給他們。”

比克用手摸了摸那個藥箱,那是他們在一片廢墟當中找出來的,他有些不甘心,他威脅着女孩:“你要是敢開槍,我就砍下你的頭,把那個男人也殺了,他受傷了,他打不過我。”

女孩說:“我們有槍,如果你有信心可以快得過我的彈。”

比克哈哈大笑:“你們有槍爲什麼一開始不拿出來?你們一定沒有彈。”

他開始一步步逼近女孩,他根本不相信他們有彈,如果他們有槍,就不需要求他們,他們可以搶到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一定是沒有彈。他們沒有把握,所以才這樣!

嘭一聲槍響在公周邊的羣山裡迴盪開來。還伴隨着那個女人的陣陣驚叫,好像她正在被殺死!

比克終於停下了腳步,那枚彈正好打在他的腳尖跟前。彈鑽入了水泥地,那乾燥而堅硬的混凝土裂了開去,上面還冒出一絲絲煙來,也許是灰塵。

女孩打出了手槍裡的最後一枚彈,她沒有往那個男人身上打。她不知道會不會打中他,在得知差一點點就打中的時候,女孩心裡悲喜交加,那是一種非常難以言說的滋味,她心裡渴望打中他可是又不希望真的打中,她很矛盾。

那是一個血肉之軀,活生生的人,爸爸從小就告訴他們,能用其他方法解決的,就不要輕易搶奪,不要輕易剝奪別人的生命,每一個人都像他們一樣艱難。

女孩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流到了鼻,然後一陣麻癢的感覺傳來,她全神貫注不敢用手去擦,她兇惡地說:“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下一刻彈就會打進你的心臟。你可以試一試。”

女孩的父親在距離他們一段距離停了下來,他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他沒有再向前,他決定讓女孩自己處理,他們走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她跟隨着他,她看着他做的一切,她現在手裡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憑藉的武器了,只有一把沒有彈的真槍。

他覺得她可以也必須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爲自己爭取,並且做出判斷,不管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