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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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忽然從牀上翻了下來,他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就像是一個重重的沙袋落下去那樣,他幾乎被摔醒,他以爲地震了,因爲隆隆聲一直在耳畔縈繞,他趴在地上聆聽了一會動靜,也許不是地震,頭頂上那裸露着電線的燈並沒有在搖晃。

可是他卻翻了下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忽然被電着了那樣,他的思維還沒清醒,身體已經翻動了,他的精神一直都高緊張,哪怕他睡着了,他的某一部分神經可能依然工作着,他隨時都在害怕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出現的是他無法預料的東西。

好在,他依然呆在醫務室裡,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除了他自己,他感到了疼痛,來自身體的外部,他痛吟着坐了起來,只要一挺直脊背,他就會感到挫着骨神經那樣疼,他嘶嘶響着又縮了回去,扶着那張牀慢慢站了起來。

他越來越不中用了,噢,不,他不能有這種消的思想,孩們需要他。他必須保持堅強。

男人看了看手中的那個機械錶,它已經工作了十五年了,換過次電池,最後一次是在五年前,也許它很快就走不動了,但是男人欣喜地看到它依然正常工作着,上面的指針指向了8點。

是早上了,如果是從前,現在外面一定非常亮,陽都曬到屁股了。他聽到了腳步聲,然後醫務室的大鐵門被打開了,一陣灰濛濛帶着濃重粒感的亮光射進來,就好像秋天的霧氣那樣,他可以看到那種撲面而入的白煙,他的鼻吸入了這種空氣,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口鼻,然後彎腰收腹,劇烈的咳嗽接踵而來。

他來不及看清楚進入屋裡的人。

那個人戴着一副方邊的黑框眼鏡,大約四十來歲,臉方方的,雙頰的皮膚有些鬆弛下墜,他穿着整潔的白大褂,裡面是一件格襯衫,他很考究地打着領帶,穿着西褲和皮鞋,他沒有什麼過誇張的表情。他說:“我叫王陽,厄瓜多爾小鎮是我們幾個聯合建立的,聽說你是個植物家,對這種植物很熟悉,我們需要你,如果你的身體條件允許的話,我會帶你參觀我們的地下工廠。”

護士愛麗急忙上前幫他注射了一劑維他命,他虛弱了,風都能颳倒他。她分了他一個口罩。

男人擡頭看到了王陽,以及他身邊的幾個隨行人員。

王陽說:“很不巧,今天的天氣非常惡劣,那幾座火山正處在活躍期,但是你放心,這裡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這位大塊頭是亨利,這位帶疤的小夥叫張蒙。那邊這位帥小夥叫楊京,他們位是武裝部的主要負責人,這位是我的助理諾丁。”

男人打量了袒露着胸膛的,渾身白色汗毛的亨利,以及黑頭髮亞洲血統,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疤痕的張蒙,還有長相陽剛有着一雙帥氣單眼皮的楊京,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諾丁的身上,原來這個彈吉他的小夥叫諾丁,是王陽的助理。

他沒頭沒腦說了句:“諾丁,你好,你的吉他彈得很不錯。”他伸出手。

諾丁有些摸不着北,但是他依然伸出手和他相握,他靦腆地說:“謝謝。”

男人說:“我叫艾成林,我的女兒,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個孩她很喜歡你的琴聲,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在她面前彈奏一曲嗎?”

諾丁的臉微微泛着紅暈:“噢,當然,很榮幸。您現在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地下工廠嗎?王陽研究員非常希望您能夠加入我們。”

男人微微站直了一些,他想整理一下自己,他覺得頭一次他正式把自己介紹給別人有些不夠鄭重,但是他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他說:“正好,我也想看看是怎麼回事,那麼請你們帶吧!”

王陽點了點頭,他讓人推來一把輪椅,他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坐在這裡,這樣我們可以快速抵達那裡。”

男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確有些累,他說:“那就謝謝了。”他平靜地坐了上去,然後他問:“你們是怎麼找到這種植物的?你對它的瞭解有多少?”

護士愛麗推起輪椅讓艾成林與王陽並排而行。

王陽說:“種我是在一家植物研究基地找到的,我們找到了很多的種,它們不是無法發芽,就是生長緩慢,但是這種植物卻與衆不同,它像一坨幹羊糞那樣比其他種要大,遇到了水和足夠的養分它會快速生長,與其說這是一顆種,不如說是一團被風乾的海藻,它張牙舞爪地伸展了開來……”王陽回憶着當時的情景,讓人振奮,讓人不安。

男人道:“我們將它命名爲星際章魚,它是一種外星植物。你找到的不是種,而是在惡劣的氣候下,星際章魚的一種休眠自保形態。就像動物會冬眠一樣。”

王陽的表情出現了大起大落,他激動地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他激動地手舞足蹈,他說:“上帝!你居然知道它!你居然知道!好了!”

男人則憂心忡忡地表示:“王陽,它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噓!你先別忙着發表意見,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王陽充滿自信。

他們進入了厄瓜多爾小鎮的一個地下農業培育基地,這裡原本是從事無陽光垂直農業系統的研究的,後來被廢棄了,王陽花了很長的時間將這裡改建成了特殊的種植基地,他們通過一座升降梯進入了基地內部。

王陽振奮的時候,整個人都充滿力量,他的眼睛表情都讓他看上去奮發向上,滿是憧憬。他瘋狂而自豪地說道:“當時我們對它的瞭解不夠,它長到了一定的程之後就開始殺人,我們死了很多人,很多技術人員,但是我們很快控制住了,我想了個辦法,用鐵皮屋罩住它們的觸鬚,它們就對我們構不成傷害,然後我們改建了這個地下工廠,通過對它們的根部運輸肥料,讓它們生長。”

他越說越興奮,他們走在一條幽深的通道上,迴音很大,通道里都有着瓦數比較低的指示燈。

通道之後,進入一片寬闊的工作基地,那裡有許多工人,艾成林看到幾十個工人在這裡有條不紊地工作。他已經有八年沒有見過那麼多的人了,他見過的人一年比一年少。更讓他驚訝和恐慌的是,他們已經復活了二十多顆植株,它們有的已經成年,有的則還沒有。每一棵植物的根部都被浸潤在火山灰浸出液當中。

它們的根也像活的一樣在水中游走着,遇到光滑透明的玻璃容器璧就會輕輕縮回去,就像蝸牛的觸角那樣小心翼翼。

艾成林忽然想明白了,那些鐵皮屋裡的植物的根下是土壤,土壤下是鋼筋支架,支架上有篩漏那樣的孔,植物的根穿過土壤鑽入這些液體當中吸取養分。

王陽說:“你看到了吧,我們能夠控制它們!我對它們的營養成分做過分析,它是迄今爲止最完美的食物,它可以替代動物性食物以及所有植物性食物,它包含了人類所需要的各種營養元素、包括蛋白質。我們可以從厄瓜多爾小鎮開始,重新振興人類社會!我們的希望就在這裡!”

艾成林看着工人們有條不紊地進行各種溫和營養成分的檢測,對植物生長狀況的記錄,這裡看起來有秩序,並且都在他們的控制當中,他反問:“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爲了展示你的成果嗎?你覺得我能幫你什麼?”

王陽從剛纔自己的美好的想象當中回過了神,他略帶疑慮和神經質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他說:“我們有個技術難點沒法解決,那就是我們只有21顆植物,沒有更多的種了,它們的觸鬚被斬斷之後,雖然可以再生,但是如果人多了,生長速跟不上吃的速,所以我們需要繁殖更多的植物,我們需要更多的人,給更多的倖存者提供食物,重新建立社會。你知道怎麼繁衍這種植物嗎?你一定知道的對嗎?”

艾成林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頗爲無奈地將脊背靠在了輪椅上,他的食指不自覺拍打着扶手,他緊抿着脣,盯着王陽那期盼的眼神,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能繁衍它,你必須毀了這些植物,一顆也不要留,就算餓死,也絕對不能讓這種毀滅性的物種滅了整個地球!”

王陽呆愣了片刻,忽然他哈哈大笑,他說:“艾成林,你真愛開玩笑。它養活了我們那麼多人,它帶給了我們那麼好的生活,你居然要說毀滅它,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同意毀滅它的,毀滅它就等於毀滅我們所有的人,告訴我,剛纔你不過是說着玩的。”

艾成林盯着他,王陽就這樣半蹲在他的輪椅跟前,他用眼神威逼他。可是男人還是咬牙切齒用力地說:“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必須立刻切斷他們的養分供應,用火燒了它們的植株!越快越好!它們已經成年了,它們的孢,成千上萬的孢等着逃出來,遇到任何它們能生根發芽的東西,它們都會生存下來,它們會瘋狂生長,像成千上萬的蝗蟲那樣蠶食一切,直到整個星球沒有任何活物,它們失去供給,它們就會萎縮,就像被陽曬乾那樣縮成一個幹羊糞那樣大小的所謂的‘種’等待下一批星球探險者發現它們,帶它們回去。”

王陽彷彿沒有聽到,他自說自話:“它們在我們的控制之中,我們人類能夠控制它們!你看到了,我們現在安然無恙!只有我們給它們提供養分它們才能活下去,我們取觸鬚也非常安全,從一個圓孔裡,如果不是你去偷看,怎麼會發生這麼危險的事?”

艾成林不想聽王陽說那些毫無根據的話,他不等他說完就急道:“我們正處在危險之中,那些觸鬚的頂端會產生一種堅硬的刺,也許它們會刺穿鐵皮,又也許它們的根不會往營養液裡鑽,它們會偷偷從鐵皮地下的土壤裡,延伸幾公里尋找出。”艾成林越說越大聲。

王陽也越說越大聲:“你說的這些根本就不會發生!你也只是假設是也許,並不是真的!你有什麼根據說他們會尋找出?”

艾成林立刻道:“因爲它們是生物,是活的,不是死的。如果把你關在房裡,你難道不會想着逃出去嗎?這是一種本能!”

王陽:“我只相信事實依據,植物你把它種在哪裡它就呆在哪裡,它長腿還會跑嗎?”

艾成林:“它是不會跑,可是它的後代會隨着風亂跑,到處生根發芽!到處獵殺活物。”

王陽:“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了,讓我們向好的方向看,樂觀一點,你說孢纔是它們的種,那麼我就想辦法提取孢,讓它們把孢散播在新的土壤上,讓它們繼續呆在鐵皮屋裡,這真是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我們可以獲得無數的植株,然後招收更多的人,逐步建立新的社會,男人和女人可以結婚,生育下一代。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非常小心的,你作爲我們的科顧問,我會尊重你的決定,會證明給你看我是對的!”

艾成林急了:“可你是錯的,你這個瘋!”

王陽:“你別總是滅人類的威風,長植物的志氣好不好?植物就是植物!它們能有人聰明嗎?”

艾成林:“人要是夠聰明,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人都是自以爲是,以爲自己是自然的主宰!”他站了起來,他和王陽說不到一塊去。他絕對要離開這裡。

亨利、張蒙、楊京、愛麗、諾丁都被他們兩個的爭執弄糊塗了。

但是這種危機感同時也或多或少在他們心裡埋下了忐忑。

連工人們都對他們兩個投來好奇的目光。

張蒙問:“艾成林,你是什麼人?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艾成林走出了幾步,停住了,他說:“我是研究過這種植物的研究人員。沒有人比我更有發言權!鐵皮屋管不住它們的。”

楊京哈哈大笑:“別相信他,我們見過很多神經病都自稱自己是宇航員,甚至是上帝。還有人幻想一切事物都將危害他們的生命,如果我們聽你的話把這些食物都給毀滅了,我們纔是傻瓜!”

愛麗風情無限地瞧了一眼楊京附和道:“沒錯,他的精神有點問題,在外面呆久了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像他那樣,時間久了就好了。”

楊京偷偷摸了一下愛麗的屁股,愛麗不着痕跡地一扭,瞪了他一眼。

楊京嘿嘿笑着。

亨利則將身體挺得筆直,對他們的爭論充耳不聞,他持槍走來走去,有些按耐不住,他後悔跟着來了,這種研究方向的爭論他覺得無聊透頂。

諾丁手裡拿着記錄本,他糾結萬分不知道該記錄些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將艾成林說的這種植物的有關特性記錄了下來,繁殖力非常旺盛的外星植物,通過孢繁殖,具有毀滅性。他又覺得不合理,將具有毀滅性那裡的標註了個問號,植物能毀滅地球?他表示懷疑。他顯然也不重視艾成林說的話,他草草寫了幾筆之後,眼睛飄向性感的愛麗,他的女朋友好久沒和他約會了,他有點想她,可是他總是不好意思主動。

王陽拍了拍艾成林的肩膀道:“我想你是累了,我們會好好讓你養傷,你的女兒我們會很好地照顧她,你安心留下來,我們一起來想辦法怎麼讓植物越來越多,你要相信我們能夠控制它們。我打算讓你來負責孢的培育繁殖工作,直到你做出成績。”

地下基地的二層護欄上,艾希望被兩名武裝人員押送走過,她的嘴被堵上了,她一直在那裡聽着父親和王陽的爭執。

然後他們拔掉了她嘴裡的布條,讓她看到了父親,她掙扎着朝着他大聲喊着:“爸爸!爸爸!”

男人的心都揪了起來,他仰着脖,眼睜睜看着女孩被押了進去,她的聲音一直迴盪着。

王陽說:“你放心,如果你表現良好的話,在篝火晚會的時候她會與你見面,諾丁可以彈吉他給她聽。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男人一在底下追着,她有空間幽閉症,她被關的時候總會發病!

女孩的眼睛紅紅的,眼淚奪眶而出,都是她不好,她不該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他們。

爸爸是個植物家,她希望他什麼都不是,他只是個普通的爸爸。

男人對王陽說:“不要傷害她。”

王陽點點頭:“當然。”

男人又說:“讓諾丁去陪陪她。”

王陽有些不理解,但是他說:“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