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來臨的時候，人性最容易暴露。
有人想要秩序，就有人想打破秩序，所有的目的都是爲了一己之私。
夜楓想象不到末日來臨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只能從隻言片語中去想象三四年前的情形。
混亂過後，第一次的統一沒有成功。父輩血戰十年之後，換成了十九路軍閥割據。
一晃就二十年了。
他想起處長的話：“我們依然在戰鬥！”
倉庫裡的燈光有點昏暗，加上焚屍爐的氣味，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孟班長和秋歌他們已經去休息了，明天早上要去接程華。夜楓三個人忙着整理臨時醫院，還有阿驛父親遺留的東西。
阿驛非常的仔細：“四年前我父親還是院長，那時候我總覺得生活還過得去。每天除了讀書寫字，就是到處去瘋，現在想想真的是浪費光陰的啦…”
“也許，人只有在逆境中才會珍惜。”
夜楓也讀書寫字，只不過書是舊報紙，筆是石子和碳頭。在梅院長的幫助下，基本上可以做到通讀文章。
夜仙兒撅着嘴：“我就沒有你們那麼幸運了，我從小在外面流浪，認識的字是從錢上面開始。不過我還是下決心，從現在開始好好看書。”
她一邊整理資料一邊抱怨：“着上面的字我一個都不認識，也不知道該怎麼分類。”
“沒事，你就把書弄整齊就行了，把上面的灰塵清理乾淨。”
夜仙兒聽她這麼說，拿起一個文件袋抖了抖。牛皮紙做的文件袋已經磨損漏底，裡面嘩啦地掉出一堆東西來。
她看着滿地的碎紙屑愣住了。
這裡面有塑料包裝紙，有各種圖形的剪紙，還有幾片花瓣和樹葉。
剪紙是從舊雜誌和各種塑料垃圾上剪下來的。上面的彩色人物、花草、動物，各種形狀的星星、月亮，零零碎碎的有幾十張。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大的有巴掌大。
她撿起地上的一個精靈剪紙，對着點燈看的入神。
夜楓見她滿臉疑惑，眉毛已經擠成一堆了：“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對？”
“楓哥，我總覺得這些東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每一樣東西都似曾相識…說不好！”
夜楓將檔案袋拿了過來，在上面看了一眼，回頭看着夜仙兒：“你小名真的叫仙仙？”
“是啊！”夜仙兒俊俏的小臉擠成一堆了，還在冥思苦想。
夜楓將手裡的袋子默默遞給阿驛。
阿驛疑惑地接過來，只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我現在二十歲了，十二年前我八歲。如果猜得不錯，夜仙兒你現在應該是四加十二，十六歲了。十六歲應該沒有滿吧？”
夜仙兒扭過頭來：“阿驛，你是神算子嗎？”
夜楓和阿驛都明白了：“夜仙兒，恐怕應該是葉仙兒吧！”袋子上是葉教授的簽名。本來只是一個普通的袋子，裡面裝的是葉教授以前的手稿，以及自己研究的參考文獻。
這些文件送給了楊院長，楊院長放在醫院的文件櫃裡。阿驛家被滅門之後，新的院長宋錦財，也就是黃金龍的舅子把這些當着垃圾，一直存放着沒動。
這樣的袋子裡不可能裝剪紙，除非是小孩子貪玩，找了個文件袋放自己的東西。
一切不會是巧合。兩個孩子年齡對上了，小名對上了，都有一個爺爺，夜仙兒流浪的時間也對上了。關鍵還有這些童年剪紙片。
兩個人互相遞了一個眼神，夜楓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默默裝回袋子裡。他把袋子遞給夜仙兒：“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夜仙兒徹底愣住了：“你咋知道是我的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夜楓只想淡化處理這件事，儘量說得理所當然：“這是你爺爺的文件袋，你爺爺就是葉教授。這個總部早就有定論，只是你太小不記得了。”
“是嗎？”夜仙兒沒有太多的激動，反而多了許多疑惑和好奇：“那我爺爺現在在哪裡？爲什麼從來都沒有找過我？我找到他一定要問清楚！”
“你爺爺早就去世了，老人嘛，難免的事…”夜楓說得很平淡。他不想讓夜仙兒有太大的情緒。
葉教授被殺的事情不能告訴她，讓她先有一個過渡。孤兒院的人都有着悲慘的身世，和亂世中很多人一樣。如果每個人都哭天抹淚，估計可以灌出一條大江大河。
夜仙兒顯得很沮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太遺憾了。其實我對他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要是有一張照片就好了。起碼我可以想起他。”
聽別人的故事落淚。輪到自己的時候，往往憂傷大於悲慟。夜仙兒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翻着所有東西，希望再找出點幼時的痕跡。
夜楓看到事情已經做完，便準備安排休息：“今天差不多了，明天得給華哥準備一張病牀，他還不適合到處走動。”
此時程華獨自一個人在醫院。
醫院裡的事情黃金龍已經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小舅子宋錦財都趕回了醫院。身後還跟着保鏢頭子和陳管家。
院子裡三四個保鏢缺胳膊斷腿兒，抱着斷手斷腳連連哀號。
黃金龍摔上車門點了一隻雪茄，扯了扯身上的風衣。他出乎意料的冷靜，一張胖臉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只有嘴裡的雪茄噴着濃煙，如同憤怒的火車頭。胸口起伏的怒火，如同燃着引線的火球，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這都是誰幹的？”陳管家擰起一個保鏢的肩膀：“都他媽是飯桶嗎？一個醫院都看不住！”
保鏢懸着受傷的胳膊，兩腿岔開坐在地上：“土匪，毒龍幫的土匪…來了好幾十人…”
“真的？”陳管家手爪猛地一用力，臉上露出一絲兇狠：“我看你是嚇破了膽子，什麼他媽的毒龍幫？毒龍幫搶醫院幹什麼，幾個蟊賊都對付不了！”
保鏢疼得大汗淋漓，哀嚎着連連告饒：“老闆饒命啊，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的。他們點名要找你報仇，我們是被偷襲的…”
其他人也都忙着推卸責任，把二十多個人說成了七八十人。“每個人都扛着長槍，還有狙擊手…”
門口的保鏢撲了上來：“老爺，管家，你看我們還打死一個…就是這個人，”
管家一把丟開手上的保鏢，陰沉着臉來到門衛室，只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匪徒。他擡起一腳踢飛死去的匪徒：“這不是東市幫的猴二嗎，你們瞎眼了嗎？”
“東市幫！”黃金龍突然擡起頭來，手裡的雪茄彈了出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快步衝向醫院的大廳裡。宋錦財緊跟在他後面，兩個人看着樓梯上到處都是遺棄的廢紙和病歷，又轉身進了藥房。
“奶奶的，這傢伙自己玩砸了，來找我的晦氣！”黃金龍氣不打一出來，看着被搶空的藥房，篤定就是東市幫的人下的手：“老子送他一個發財的門道，他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啊？”
兩個人看着被掀倒的貨架，一時間目瞪口呆。
宋錦財這纔想起地下室，那裡纔是他的命根子。他轉身跑到樓梯下，樓梯口的姜峰還在繼續裝死。地下室的燈泡已經被擰走，電線也被人全部割斷了。保鏢頭子打開了手裡的電筒，兩個人嘭地一下撞開手術室。
“完了，徹底的完蛋了！這他媽誰這麼缺德啊，把我手術檯都砸了！”宋錦財的咆哮聲響徹整個地下室。
屋裡的病人聽到他的聲音，這才把門打開。
“宋院長，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醫院現在都被砸了，我們怎麼辦！”
“宋院長，這幫土匪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我的手術還能不能做？”
大家心驚肉跳了半晚上，基本上所有的情況都已經清楚了，如今的醫院已經變成了一座空房，所有人心裡拔涼拔涼的。
“都他媽給我滾蛋，立刻就滾蛋！”宋錦財手電筒對着房間掃來掃去：“醫院都被搶空了，拿什麼給你們動手術，該去哪裡去哪裡，趕緊離開這裡。”
五六個病房裡的人都憤怒了，所有人把火氣對準他。
“這不是無賴嗎？醫院又不是我們搶的！”
“我們都等了大半個月，你錢都收了，現在給我們說滾蛋！”
“我們哪裡也不去，不給我們退錢我們就再砸一次醫院。”
現場的人鬧哄哄的，非要給宋錦財掰扯清楚。宋錦財根本沒有心思理會，朝着樓梯口跑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