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楓醒來的時候又是下午了,連續半個月的晚睡晚起讓他很不適應。
天空中淅瀝瀝地下着小雨。黑沉沉的雲層下,雨滴緩慢落下,在秋風中左右搖擺,帶着冰涼的感覺。夜楓似乎並不喜歡綿綿的秋雨。它沒有春雨的滋潤,也沒有夏雨的清涼。反而給一種無限淒涼、惆悵的感覺。
秋歌和孟班長待在公司並沒有出工。
“班長,你們不去接華哥嗎?”
孟班長端着一鍋饅頭:“人家昨天晚上就出來了,現在跟阿譯在倉庫呢。聽說他找你有事,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出來啦?”
夜楓覺得程華肯定有事,不然的話不會半夜離開醫院,按照計劃是今天早上去接。三個人來到倉庫的時候,阿譯正在給程華換藥,夜仙兒端着盤子在一邊伺候。
“還真有點醫院的樣子!”
程華笑着朝夜楓打招呼:“夜楓,你小子行!我纔出門兩天,家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華哥,你怎麼半夜就跑出來了?”
“不出來不行啊,人家拿着槍攆人。醫院都打砸一空,留着病人幹什麼?不過也好,現在把醫院搬到家裡了,我就安安心心地養病。”
程華爽朗的一笑,接着皺起了眉頭:“醫院裡面的那個護工你還記得吧,我覺得這事比較麻煩。”
“你是說姜峰嗎,他怎麼了?”
“這小子把你們賣了,還說聽出了你的聲音,現在正滿世界找你!!”
程華顯得很關切:“所以我的意思,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門。他現在要不找到你,黃金龍就會弄死他!”
夜楓認真回憶了一下兩次的情形:“不對啊,這傢伙應該不認識我啊,第一次見面黑漆漆的,第二次壓根就蒙着臉。”
“聲音,人家說的是聲音!”
“聲音有什麼關係,全世界的人說話五花八門,他耳朵就那麼靈?”
阿譯在旁邊搭話:“姜峰這個人老實得很的啦,心眼也不是那麼壞。其實他對宋院長也沒好感,我估計就是編瞎話爲了保命。不過你還是注意一下的好,還有夜仙兒,你們兩個在一起就很扎眼了。”
夜楓突然覺察到不對勁:“那華哥,他有沒有提到夜仙兒?”
程華回憶了一下:“那倒沒有!自始至終沒有提到有女孩子!怎麼?第一次你是帶着夜仙兒去的?”
“是的!”
夜楓分析着每一個環節:“我和夜仙兒跟黃老闆有過一次正面接觸,如果說姜峰提到女孩子,很容易就暴露我們兩個。”
孟班長立刻反應過來了:“姜峰危險,我得立刻給高隊長彙報一下,要不然會出大事!”他意識到這一定是一個紕漏,丟下饅頭就去找高隊長了。
夜楓也感覺到了麻煩,如果真的姜峰招出夜仙兒,事情立刻就會急轉直下。
“對喲,我怎麼沒有想到?”阿譯有點後知後覺。
程華的眉頭已經皺成一堆,盯着不遠處的手術刀自言自語:“看來是我大意了,昨天晚上就應該綁了這小子。哎!糊塗!”
夜楓突然想起來醫院的壯漢,一拍腦門:“完了,要是你們昨天晚上出院,那傢伙會去哪裡?”
“那個傢伙?”
“一樓,當時有個病人,我答應他今天晚上見面。對了華哥,你有沒有見到一個臉上黑黝黝的中年人,個頭比你高一點,人長得很結實。”
“見過!怎麼了?”程華點點頭:“這傢伙和我一次出來的,應該是個流浪漢。半夜三更沒有地方去,在隔離帶那裡過夜呢。”
聽他這麼說,夜楓立刻坐不住了:“阿譯,你趕緊幫我查小武的線索,我得先出去一趟。”
他跑出去兩步喊道:“秋歌,你跟我一起走!”
夜楓本以爲他們第二天才會出院,沒想到半夜三更就被轟出來了。現在外面又下着雨,如果這個人在等他,就不能晚上再出去了。
他剛走出倉庫就猶豫了。對方和他不過一面之緣,正面接觸容易暴露身份。
昨晚本來打算把他送到三太太那裡,讓三太太給他一份工作。現在想想還是不妥當。
他是以匪幫的身份出現的,平白無故把人送到三太太手裡,會讓人覺得三太太和匪幫勾結。
至於帶回保潔公司,那更是不可能的。這樣違反紀律,也會讓人知道昨晚的秘密。
夜楓左右爲難,卻不能去給高隊長講。他站在辦公室門口,聽到裡面孟班長正在彙報情況。
“聽阿驛說姜峰並不壞,但難免會說漏嘴,他的每一句話都容易暴露夜楓的身份,你說這樣的話怎麼處理?”
高隊長思索了一下:“好處理,這有什麼難的。以前我們的政策是隻殺不抓,所以做事要慎重。現在政策不一樣了,總部有了監獄。”
“事關組織機密,這事必須消除隱患。先抓回來審審吧,有問題就處決掉,沒問題就送到總部關起來。將來可以放的時候,再把他放出來。”
孟班長同意了:“好,這事我出面吧。”
聽到孟班長開門的聲音,夜楓迅速離開辦公室門口,朝着廚房走進去。他找來一個紗布塊,撿了七八個饅頭包起來。
孟班長看到秋歌在門口,拉着秋歌回臥室:“你跟我進來一下,我們商量個事情。”
“不過是一個受傷的人,怕他做什麼呢?”夜楓見秋歌被帶走,從門後邊拿起一個斗笠。手上提着棍子和饅頭,獨自一個人出了公司大門。
一路上夜楓把斗笠壓得低低的,下午時分路面上行人很少。一些工人用頭巾裹着腦袋,行色匆匆地往家趕。
經過隔離帶的時候,夜楓沒有看到人影。他並沒有直接去斷牆邊,而是繼續朝前走。走進西區別墅之後才調頭。
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發現昨晚的人正坐在矮牆下面。腦袋耷拉在胸前,身體一動不動。
“不會吧!”夜楓心裡咯噔一下。
他快速返回到公路之上,看到四周無人衝到斷牆邊上。斷牆下的人正打着呼嚕,看到夜楓來了之後立刻就醒了。
“什麼人?”中年人沒有擡頭,只是盯着夜楓的鞋子,兩隻手一動不動的放在地上。
夜楓聽他說話中氣十足,並不像個很虛弱的人。他兩隻手掌不自覺地微屈,在他身旁放着兩塊大石頭。
夜楓將斗笠再次拉低,把手裡的饅頭丟了過去。他故意捏着嗓子:“看樣子,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中年人立刻鬆開了手掌:“毒龍幫的小兄弟啊!想不到你還真講信用。”
夜楓有一種感覺,此人絕不是普通的人。以他剛纔的架勢來看,江湖經驗非常老道。他知道自己坐在地上,起身就會慢一步。當夜楓靠近的時候,他只是盯着夜楓的下盤。
“你不也一樣嗎?”
“小兄弟送我一份大禮,我自然不能言而無信。”中年男子完全放鬆了,抓起袋子裡的饅頭就啃:“想不到你還是個善良的人,都這個時候還想着給我送飯。這下雨的天,還知道提前赴約。”
夜楓發現他語氣不那麼友好了:“說好的話肯定要誠信。要不我給你找個地方住下了,你這傷勢要靜養。”
“死不了!”男子擡起頭來,發現夜楓的臉遮住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換了:“你走吧,你的這份恩情我記住了!”
夜楓覺得事有蹊蹺,如果不弄清楚他是不會離開的。昨天還感動到流眼淚的人,一下就變得冷若冰霜。
此人看起來極善於僞裝自己,也許昨天就是裝個樣子給他看。
“說說吧,你是做什麼的?”
中年人說話語氣很平淡:“你這個人太善良了,江湖中的事情,不要追根到底。看在送錢送饅頭的份上,我已經還了你一條命。”
夜楓現在是徹底後悔了,他就不該來這裡。給了人家一萬塊錢,還差這幾個饅頭?要不是天真的以爲對方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善心大發。
“自不量力!”夜楓手指頭在棍劍上滑了一下,剛纔的話激怒了他。
他想起姜峰的事情,今天這個人已經見過他兩次了,這也是一個隱患。
既然是江湖中人,那就帶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