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嫌我們事情不夠多麼!”許攸喊出了和劉備之前一樣的臺詞。
法正還算鎮定,看向那個信使:“情況具體如何,你還是詳細說說。”
“是,大概是在三個月前……”信使休息一會兒,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終於也能有邏輯地敘述了。
三個月前,從天水沿線撤離的大部涼州軍民終於抵達了西平和武威,本以爲可以喘口氣,但這時卻遭遇了當頭一擊。
原本一直服服帖帖,甚至作爲涼州重要戰力而存在的的西域蠻族,突然對西平和武威發動了攻擊。
“大漢已亡!連馬家都不存在了!那幫漢人爬到我們頭上這麼久,現在他們沒了刀子,也該我們當主人了!”數百年前被大漢將軍衛青和霍去病殺得只能跪地求饒的羌人和匈奴居然聯合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得知了中原大亂、西涼鐵騎全滅的消息,覺得終於到了自己翻身的時候,集合了二十萬大軍瘋狂攻擊涼州城池,代理刺史韋康率衆拼死抵抗,總算保住西平,但最先遭到攻擊的武威在堅持兩個月後終於還是失陷,蠻族由此氣焰更盛。無奈之下,韋康僞稱天水仍可能駐有大漢主力,若是西平有失,蠻族將遭到大漢軍隊的反擊,但如果蠻族能先掃平天水,西平也就沒有繼續抵抗的理由,投降蠻族也沒什麼問題……
“本來,是打算把蠻族誘過來,讓惡魔騎兵給蠻族吃點苦頭的……”姜敘滿臉尷尬,“只是韋大人也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所以就變成我們益州軍要面對羌族和匈奴的主力了?而且最多三日之內,蠻族大軍就要到了?”張鬆黑着臉道。
“這個……不知道梓潼城還能不能再飛?”姜敘陪着笑道,“我們可以飛到西平那邊去,兩座城互爲犄角,那些蠻族肯定拿不下的……”
張鬆翻個白眼:“能飛的話我們還在這裡呆着?”
“匈奴而已。”關羽開口道,“我當年殺的匈奴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這些狗賊不足掛齒!”
劉備頓時想起關羽說過的自己那彪悍的青少年時期:十二歲時爆發鬥將之力大殺四方,十五歲時遠赴漠北以保護商旅爲業,逐漸變成專殺匈奴的傳說,光是匈奴單于的腦袋就被砍下來十幾顆,可惜匈奴部族衆多,對選新單于的熱情也很高漲,所以關二哥當年千里走單騎的戰績只是給自己增加了傳說色彩,對匈奴本身的影響倒不是特別大……
楊阜對關羽的自信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見:“關將軍神威無敵,這我們自然是知道的,但羌人與匈奴的作戰部隊最大麻煩之處便是全爲騎兵部隊,機動迅速,若是交戰不利,立刻遠遠遁走,再伺機騷擾,防不勝防啊。”
這下關羽也不說話了,論單挑,匈奴連一萬分之一的獲勝機會都沒有,但面對萬人以上規模的騎兵集團作戰,天級鬥將同樣沒有太好的辦法,益州軍又不擅騎戰,更何況現在整個梓潼城加起來都找不出兩千騎兵……
“涼州地勢平坦,適合騎兵衝殺,要設伏兵什麼的也不容易。”張鬆愁眉苦臉,“難道要學西平那樣圍城苦守?”
“決不能打守城戰!”費禕跳了起來,“眼下情況就很嚴重了,都不用等蠻族來打,梓潼城不在十天內解決禦寒問題,就會大批大批的凍死人!再打個守城戰,我們是不打算過冬了吧?”
“守不得,打不了……”劉備只覺得頭疼,擡頭看看法正,“孝直,你有什麼辦法沒?”
法正拿起一塊木板就要寫字,旁邊張鬆滿臉黑線地攔住他:“孝直,你的嘴現在能說話了好不好。”
“一時忘記。”
“這句話你還寫出來!”
法正丟下木板,恢復了冷靜睿智的表情:“梓潼城不能再遭戰火,必須全力構築禦寒體系,這點毫無疑問……所以,我們的戰場只能選在梓潼之外。”
“野戰?”許攸不淡定了,“步兵要怎麼和騎兵在平原地區作戰?更不要說他們的軍力還佔優勢!”
“示敵以弱,吸引敵軍主力,再以關將軍等人的超絕武力一擊斬首。”法正很有把握地道,“擒賊先擒王,先斬殺他們的爲首人物,餘衆自散。”
楊阜苦笑道:“西北蠻族和中原不同,只怕孝直大人這個辦法行不通……蠻族軍隊都是由幾十上百的部族組成,你只殺盟主,他們會散爲更多小的部隊,那時候更難對付。”
法正眼珠一轉:“以前涼州是怎麼威懾這些蠻族的?”
“那時候馬家在啊。”楊阜嘆道,“馬家騎兵是西涼鐵騎的主心骨,橫行涼州數十年未嘗一敗,是神話一樣的存在,只要在戰場上出現馬家的旗幟,不管是羌人還是匈奴,除了掉頭逃走之外沒有第二個反應。”
“有的,他們還可以下馬跪倒投降。”姜敘補充。
法正馬上做了決定:“那我們製作一批馬家的旗幟!”
“瞞不過的啊,孝直大人……”楊阜馬上否決了,“馬家騎兵在戰場上是什麼樣,一看就能明白,羌人和匈奴都是在馬背上過一輩子的,冒牌貨只要一出陣就會被看穿。”
“那就……”法正終於認輸了,“只能靠關將軍了……”
但擺在衆人面前最大的難題始終不是人數或城防,而是時間。
就在三天之後,一個騎士衝進了梓潼城,儘管天寒地凍,騎士和坐騎依然是全身都冒着熱氣冷凝着的白煙,汗珠從他臉上不停地淌下來,只是這時候已經連問候他一聲“辛苦了”的人都沒有了,所有人都被他的一句話驅趕得跳了起來:“西北方向發現大批羌胡騎兵!一天之後就會到達!”
邊靖不是羌人,也不是匈奴。
按照族譜來說,他祖上從大漢建立起就全都是漢人,但他現在卻混在大批羌胡騎士中,冒着獵獵寒風向東疾馳。
“這次打下天水,一定要好好快活幾日!”他和周圍相熟的騎士一起高聲大呼,對自己同胞將要面臨的處境毫無同情的打算。
這倒也怪不得他,他的父親邊章在二十年前同樣是夥同羌胡軍隊向大漢發起攻擊,一度打得涼州守軍落荒而逃,但是很快,一支新的騎兵部隊出現了。那是打着“馬”字大旗的滾滾鐵騎,氣勢洶洶的羌軍一戰即潰,從此之後,整個涼州的蠻族聽到馬騰這個名字就只能顫抖,只能跪拜,只能將頭貼在地上,任憑鐵騎從面前飛奔而過。
涼州自古民風彪悍,信奉強者爲尊的理念,大漢一直保持着高壓態勢才能壓制這一帶的蠻族,但是自從馬騰崛起以來,所有試圖對大漢不敬的人都只有滅亡的下場,還有些不願意被收服的部族只能遠遠的離開涼州,向更西更荒涼的地方遷徙。
當時還不到十歲的邊靖就這樣隨着父親的敗軍向西再向西,退了不知道多遠,纔算從“馬”字大旗的陰影下掙脫出來。漠北艱苦至極的生活,就這樣過了二十年,這是苦不堪言的二十年,找不到草場,找不到水源,天寒地凍,還要隨時小心更野蠻的民族——那是幾百年前被霍去病驅逐至此的匈奴後裔,現在已經和野獸沒什麼區別了。
但是壞消息並沒有中斷,陸陸續續還有別的部族從東邊遷來,從他們口中邊靖得知,十年前讓西涼蠻族聞之喪膽的名字已經換成了馬超——馬騰的長子,比馬騰更驍勇,比馬騰更可怕,這個十四歲少年的第一次上陣,就帶着八百精騎長驅直入大漠千里,擊破三個試圖造反的羌胡部落——三個倒黴的部族首領剛剛完成結盟儀式,眼睜睜地看着一騎錦衣小將從天邊殺至,連斬數百人後突到面前,一槍刺死兩個首領,將還滴着血的槍尖抵到最後一個首領的咽喉上:“降還是死!”
“或許……這輩子我們都沒有辦法重返中原了。”邊章不止一次這麼哀嘆,“該死的,我爲什麼要被趕到這麼遠的地方!爲什麼我不能擁有那些漢人一樣的好房子,好衣服,還有漂亮女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渾然忘記當年自己殺了多少人,劫掠了多少財物,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哭泣在那時候的他聽來只是增加興致的道具。
“兒子,聽好了,千萬不能忘記。”邊章對邊靖嚴肅地說,“東邊有好多好東西,它們應該屬於我們,屬於大漠上最勇敢的戰士!那些軟弱的中原人不配擁有它們!”
邊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現在應該和他的好友北宮伯玉一起,率領主力部隊向自己的方向趕來。
這可是老天賜給的好機會!
一年前,他們才得知中原發生了變亂,中原的大漢天子沒有了,正亂成一鍋粥,那個貪財好色殘忍的董卓也死了,更妙的是,馬騰也死了!全家都死了!
幾乎是在得知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包括邊靖在內的所有西域蠻族都生起了這個念頭:“回去,殺回東邊去!涼州是我們的!不等現在回去,難道等出第二個馬家嗎!”
一開始他們的行動還算收斂,只試探地攻擊幾個邊緣小城,在發現對方果然沒有準備好防禦之後,他們的膽子慢慢大起來,終於在幾個月前,他們向武威和西平兩座大城發起了攻擊,而效果之好,簡直令他們要笑出聲來!
傳言都是真的!涼州的軍備徹底垮了!他們天下聞名的西涼鐵騎沒有了!馬家的人一個都沒有了!
但是他們還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涼州本地人和他們這些西方回來的人一樣堅韌果決,武威城在被攻下之後,羌軍沮喪地發現城內幾乎沒有給他們留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糧食、軍備什麼的,不是被銷燬就是被帶走,這讓幾個老首領決定再穩妥一點——他們找來了之前還互相敵視的匈奴,果然在“搶漢人”這個大目標面前,匈奴很明智地做出了抉擇:和羌胡打,還不是爲了獲得好處?現在涼州幾乎全無防備,還有什麼比攻打涼州的大城能獲得的好處更大?
西平看上去是塊難啃的骨頭,但只要拿下天水,西平就是孤立無援,到時候留下女人不殺光就算是對得起他們!
現在,羌胡和匈奴組成的蠻族騎兵正向天水進發,十幾萬騎兵部隊散佈在大漠之中,就像一塊不停移動的地毯,一支貪婪的行軍蟻部隊,吞噬他們路上遇到的一切。
“離天水大概還有一百里。”邊靖默默估算,“今天晚上就能到達天水城外,明天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但這時候幾騎斥候從前面奔了回來,帶回一個意外的消息:“前方十里有大漢軍隊!”
“大漢?”邊靖忍不住緊張起來,“哪支大漢軍隊?打的什麼旗號?”
那斥候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不知道,我不識字……但是肯定沒有馬字!”
在涼州,你可以不認識包括自己名字在內的任何一個漢字,但是馬字的四種寫法你必須記牢,這樣在戰場上如果看到這個字,你第一時間跳下馬投降應該來得及。
“敵軍是什麼陣勢?”一個百夫長問道。
斥候撓頭:“沒看見什麼馬,好像是……步兵?大概一萬來人的樣子!”
“步兵?”邊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是步兵?不想活了嗎?”
在涼州這種地勢平坦,適合騎兵大軍團衝殺的地方,出現一支萬人步兵軍團?沒有騎兵掩護?大漢的將軍現在都是瘋子了?
他的同伴們沒有考慮這麼多,只是紛紛大笑起來:“步兵,哈哈哈,果然是老天保佑!”“漢人連一支像樣的騎兵都湊不出來了嗎?他們以爲用步兵就能擋住我們的騎士?”“沒有馬,想和我們玩野戰?哈哈哈!”
爲首的千夫長已經舉起了馬刀:“勇士們,讓我們給這些漢人一個教訓!說不定在大首領他們來之前我們已經把這些傻瓜解決了!”
“我想多了吧。”邊靖畢竟也是在漠北長大的,和其他羌胡騎士的思維差距不大,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不安,應和着同伴們的歡呼舉起馬刀,“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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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更!下一更不如放到春節後……好吧我開玩笑的。
不過最近接下的兼職槍稿略多,大家要理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