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州牧府。
一個長髮披肩的男子站在後園走廊中,望着屋檐滴下的雨水出神。他的個子不高,顴骨深陷,鬍鬚凌亂,眼睛中滿是血絲,一看就是操勞過度疲憊不堪,隨時都可能靠着一根柱子打鼾的樣子。襄陽初定,本來應該有一大堆事等着人去做,但在這個男子周圍肅立着一大圈文臣武將,卻全都是一聲不吭,更沒有離開的,都在等着男子開口。
“元讓和曼成兩員大將,帶着整整四千人,攔截十幾個殘兵敗將。”男子終於說話了,略帶沙啞的聲音中似乎還有一絲磁性,“居然被一個人就打了個落花流水?嘿,難道遇到的是呂奉先?”
“丞相,那確實是三年前斬殺華雄的關雲長,當年我也見過他。”接話的是李典,他還是那要死不活的蒼白臉色,說話也有氣無力,“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被劉備收爲部下了。”
“劉備三年前逃到劉表這裡後,代領新野城守,招募了不少人。”這次說話的是一個青年文官,“洛陽事件後,諸侯逃出城外的兵將多有流落四方者,關羽就是在那時候投奔過來的,據說和劉備極爲投契,還結拜爲異姓兄弟。”
“唔,我當時也還念着這個大將,一直遺憾不能引爲己用,結果被玄德佔了便宜。”曹操有點遺憾地搖搖頭,“不過文若,之前我軍攻打新野,爲何不見關羽出戰?”
文官正要開口,有一個武官搶先給出了答案:“新野兵少,關羽似乎是前往江夏請求劉琦的援軍,劉備軍與我軍交戰時的主要將領是張飛和趙雲,指揮官則是徐蔗。”
“趙雲我知道,是公孫瓚的部下,沒想到也投靠了劉備……那徐蔗,又是何人?聽說他設計可是折損了我不少兵將。”
“徐蔗字元直,潁川人,幼時習武,曾失手殺人,故潛逃至荊州一帶,師從司馬徽學文,兩年前才投奔劉備帳下擔任軍師,今年應該二十八歲左右。”武官一口氣道。
“那個字念庶,徐庶。”被打斷的文官幽幽地道,“庶民的庶。”
“……文達,你要多讀點書了。徐庶……二十八嗎,這麼年輕,是個新手?”曹操略略吃驚,“看來教導他的那個司馬徽倒是奇人……文若,有這司馬徽的消息麼?”
“屬下已經派人前往司馬徽住處,被告知其全家在半月前便不知去向了。”
“跑得夠快啊……好吧,繼續說徐庶。他現在怎麼樣了?”
“回稟丞相,此人已經在劉備軍的撤退途中戰死,屍首經俘獲的劉備軍士卒辨認無誤。”
“可惜可惜。”曹操嘆氣,“如果能收服他,也許會是個得力助手,文若你的擔子也會輕一些。”
青年文官拍拍胸脯:“丞相放心,我荀彧即使是燃燒生命也會追隨到最後一刻……咳咳咳!”
“文若別拍了,小心把肺拍破,我可不想你當奉孝第二……”曹操趕緊拉住他,“爲什麼我的謀士一個個都是病秧子呢?”
李典忍不住也咳了兩聲。
“男子漢就該死在戰場上啊丞相!”荀彧倒是來勁了,“死在病牀上的話是一種恥辱!”
“我覺得你再這樣下去,肯定是死在病牀上。”曹操回答,隨即提高聲音喊道,“仲德!”
一個高大的中年文官站了出來:“程昱在此。”
“從今天起,你接手文若三分之一的事務。”
“遵命。”
“丞相,你這是不給我面子!”荀彧大聲抗議。
“你纔不給我面子,”曹操瞪回去,“我軍即將南下平定江東,你要是養不好病的話別怪我不帶你。”
“……知道了,丞相。”荀彧露出沮喪的表情。
“好吧我們再說回來……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了,徐庶……還提到一個名字叫啥?”
“張飛。”
“那是個什麼人?能被劉備信任代替關羽的位置,應該也是猛將吧?”
聽到曹操這麼問,衆人都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而曹操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皺眉道:“怎麼?”
“那個張飛……是相當的猛……”剛纔被指出錯別字的武將謹慎地說,“那個字是念飛吧?”
“這個先不管,能讓文達你這麼誇獎,看來那確實是個猛將。”曹操扭過頭,“那個張飛做了什麼?”
“他有戰魔的血脈……”武將苦笑,他叫李通,也是跟隨曹操時間比較久的人,還算敢說話的,“直接在當陽橋變身了……”
“戰魔?!他有誰的血脈?英布?樊噲?李廣?……別說是項羽!”
“不知道,反正就是變身了,單槍匹馬突擊我軍三萬軍陣,我軍竟被其突入陣中兩百丈,曹仁將軍的虎豹騎趕來增援也攔他不下,晏明、鍾縉幾位將軍都被他所殺,折損士卒數千人,另外還有……還有……”
“說吧。”曹操無奈地揮揮手,“已經夠丟臉了,不在乎再丟一些。”
“便是丞相的族人,夏侯恩、夏侯傑兩位將軍……”李通吞吞吐吐地道,“戰後發現也死於亂軍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張飛所殺……”
曹操拍了拍額頭:“麻煩了,雖然是兩個廢物但回去確實不好交待……好吧,那張飛後來如何,你們別說是被他一個人殺透了戰陣不知去向!”
“還好,幸虧夏侯淵、張遼、徐晃、張郃幾位將軍一起趕到,聯手才把他打成重傷,用秘術縛網將他擒了。”
曹操聞言眼睛一亮:“生擒了此人?現在何處?”
“丞相莫想了,此人本是關羽結拜兄弟,後來也與劉備結拜,奉劉備爲長兄,忠心耿耿,降不了的。”荀彧給他潑了盆冷水,“而且他激發戰血時間太長,無法恢復神智,所以嘛……”
“別吞吞吐吐!你們今天都很喜歡賣關子啊,”曹操厲聲說,“覺得自己很閒嗎?有大把時間浪費嗎?”
“張飛被太尉大人帶走了,說是做研究。”有人低低地說。
這次連曹操都變了臉色。
能讓曹軍將領畏之如虎的本方同伴,太尉賈詡大概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作爲人體實驗改造的愛好者,賈太尉府上成年散發着沉重的怨氣,他今年剛滿六十,看上去卻足有八十多,那垂垂老矣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有嗝屁的可能,但“英年早逝郭奉孝,老而不死賈文和”已經成爲了傳說,天下想參加太尉大人葬禮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惜迄今爲止,都只有他給別人獻花圈的。
“那個老……人家,又在做什麼恐怖的試驗了?”
“丞相恕罪,我們實在沒有人敢去問的。”李通老實承認,“賈文和的居所太……可怕了。”
“是啊,光看到文和大人那張骷髏一樣的臉就毛骨悚然。”衆人紛紛附和,“連侍衛都不敢經過他的房間外面……”
“好了好了我理解。”曹操苦惱地揉着眉頭,“我會去問文和的……嗯,有機會再說。”
“除此之外,那個趙雲倒是真正的不知去向,我們沒有擒獲他,也沒有發現他的屍體,現在是列爲失蹤人員,根據可靠消息,他沒有和劉備重新會合,所以戰死的可能性更大。”荀彧總結道,“目前跟在劉備身邊的有實力者,應該只剩關羽一人。”
曹操搖搖頭:“即使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
“丞相,也不用太過擔心。”李典勸道,“關羽再神勇也只是一人之力,又怎能擋我數十萬大軍?而且我軍同樣有衆多猛將,實在不行,幾個打他一個,就像對付張飛那般,我就不信擒不住他!”
“曼成,也不能這麼說。”荀彧卻唱起了反調,“能正面擊敗夏侯將軍還遊刃有餘,天曉得他到底多強,萬一是另一個呂布,那什麼十萬大軍也都是扯淡。”
“軍師,你這樣貶低本方的實力,很少見啊。”李通有點詫異。
荀彧哼哼冷笑兩聲,突然握緊拳頭,大聲吼道:“越強的敵人,才越有擊敗的價值!而且我判斷關羽應該沒有達到呂布那樣的強度,否則劉備早就殺回來了!不用單挑,兩個不行上四個,四個不行上八個!文遠公明!妙才元讓!文謙文則!俊義仲康!我不信他有三頭六臂!……咳咳咳!”
“言之有理……程昱,擬定下一階段作戰計劃的時候,把關羽這個因素考慮進去。”曹操說。
“丞相,擬定作戰計劃不是該我來嘛?”荀彧漲紅着臉問。
“等你說話不咳嗽不喘氣了再說。”曹操把視線轉向他人,“劉備不過喪家之犬,短期內恢復不了元氣,江東又是一羣少主老臣的不穩定搭配,留給我們的整備時間大概能有半年左右,大家這段時間加強軍備,準備一舉定天下!”
“遵命!”
衆人紛紛離去,只有荀彧還有點嘮叨。曹操轉身進了屋子,大半個身子都裹着紗布的夏侯惇正躺在牀上,聽到門響,他也沒有睜眼,但左眼的紅光閃了閃:“孟德。”
“元讓,外面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吧?”曹操坐到牀邊,“別急,你好好養傷,仗有的打。”
“小心。”夏侯惇回答。
“我知道。”曹操把視線轉向窗外,“每次都能在絕境中奮起,玄德啊,你還能帶來多少驚喜?你還能掙扎多久?”
夏侯惇沒有說話,曹操知道這個心腹大將是最忠誠的人之一,說什麼都不怕散播出去,但是他還是回過頭,看着屋裡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只有夏侯惇聽到的輕輕嘆息從他口中傳來:“掙扎吧,玄德,在黑暗吞噬一切之前,用全力掙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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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明天開始斷網。運氣好週末能重新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