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下午,肆虐了一天的太陽開始收拾自己的淫威,向着地平線進發。在地面上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也開始紛紛返回自己的住處。末世的黑夜中總是潛伏着各種危險,這個時代的夜晚不屬於人類。
被太陽暴曬了一天之後,缺乏保養的公路上溫度驚人的高,甚至可以看到明顯升騰的空氣,就連在水泥路面的縫隙當中頑強掙扎冒出頭來的雜草也顯得沒精打采,就和這個世界當中的所有生物一樣。
一個健壯的中年人穿了一件無袖汗衫,懶洋洋坐在樓前空地的椅子上,他的頭上扣了一頂牛仔帽用以遮擋陽光,裹着一條破舊牛仔褲的膝蓋上橫放着一支雙筒獵槍,一雙粗礪的手分握在獵槍的兩側。
在他身邊不遠的空地上,一個體態豐盈的婦女正在磚石搭成的爐竈旁忙碌着,爐竈上的鐵鍋蓋着蓋子,只有濃郁的肉香飄蕩出來。幾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就蹲在爐竈的旁邊,眼巴巴地盯着鍋子看。
幾個男人沿着公路走了回來,身邊的兩輪板車上堆滿了枯枝,最上面還放着兩個籃子,裡面有一些青綠色的野菜。
“收成不錯?”中年人懶洋洋的問道。
走在前面的人攤了攤手,“昨天下的套子什麼都沒打到,看明天吧!”
這個答案不算太出乎意料,野生動物也不傻,被吃了這麼多年,總會長點心眼。
“你們應該再走遠一點。”中年人說道。
“再說吧。”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看,顯然對這個提議並不太感興趣,離聚集地越遠,危險會呈幾何級數放大。就在上個月,已經有個不信邪的人永遠回不來了。所以至少在這個教訓被淡忘之前,人們還是更願意謹慎一些。
中年人也知道自己的提議被接受的可能不大,所以只是說了一句就算。看着幾個男人把板車上的枯枝卸下來,堆放在空地的一角,說道:“我煮了羊湯,一會一起喝吧。”
幾個男人都沒把這個邀請當真,畢竟這裡的原則是各人過自己的日子,除非實在過不下去,不然混別人的食物會被人看不起。
中年人也沒打算實心實意的邀請,看着幾個人心不在焉的拒絕後,又大聲說道:“老三,你媳婦懷着孩子,可不能天天跟你喝菜湯,一會你拿傢伙下來盛點肉上去。”
這樣指名道姓的邀請就不是客氣了,“老三”感激地道了聲謝,還想說話的時候,突然看到兩個半大孩子慌慌張張的從路邊的草叢裡竄了出來,一面跑一面叫道:“有人來了。”
中年人和“老三”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臉上的驚訝。中年人抱着獵槍跳了起來,大聲問道:“多少人?”
如果是熟悉的人,兩個孩子不會這麼慌張,在這個時候,陌生人就意味着危險。
在中年人的身後,剛剛回來的幾個男人也紛紛取出了自己防身的武器。一直在爐竈前熬羊湯的婦女則帶着身邊的幾個孩子迅速躲進了樓裡。
很快,一個人出現在了遠處的公路上,大熱的天,他披着一件破爛陳舊的短款風衣,沒有係扣子,身後背了一個大包,左肩外面露出一截短短的棍狀物,看起來像是某種武器的握把。
這個人空着左手,右手則柱了一根木根當作助力。一步步不疾不徐的向着面前的大樓走來。
落日的餘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拉出長長的一條。
這個人顯然在野外呆了很長的時間,衣服已經變得破爛不堪,頭髮鬍子糾結在滿是油污的腦袋上,甚至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他並沒有在意樓前男人們明顯流露出的敵意,一直走到中年人的面前站住,然後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兩排整齊結實的大白牙,“有空房嗎?”他問道。
中年人盯着他,過了一會,才大聲叫道:“卡洛,有客人了。”
“你就住這裡吧。”卡洛說道:“二零三。”一面說,少女一面推開了房門。
丁塵看了一眼虎視眈眈地跟在身後的兩個男人,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卡洛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抱着肩膀站在門邊,用身體倚住房門。
這個房間的結構很簡單,只是一個不大的方型空間,進門地方有個短短的平臺,上面放着一些炊具,平臺上面的空間掛着一排吊櫥。
平臺對面的一角隔成獨立的衛生間,唯一的窗戶下靠牆放着一張雙人牀,牀腳是一個木製的衣櫃和一張書桌,很簡單的就把房間塞得滿滿當當,算得上一目瞭然。
丁塵把巨大的揹包放在地上,站在房間中間打量四周的時候,卡洛也在趁機觀察他。
在她看來,丁塵絕對是個很神秘的人,卡洛見過幾個過客,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狼狽的樣子,看上去丁塵身上的灰塵都已經可以和泥抹牆了,真不知道他在野外逗留了多久。
丁塵看起來對房間中的很多陳設都很好奇,“這是什麼?”他問。
“燃氣竈。”卡洛說道:“你可以用它來煮飯。”一面說,她一面走上前去,給丁塵演示燃氣竈的使用方法。
看着爐盤上騰起的火苗,丁塵顯然大吃一驚,但是和卡洛想像的不同,他關注的並不是這火苗是怎麼產生的,而是驚訝地問道:“你們從哪裡來的天然氣?”
“你知道天然氣?”卡洛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天然氣是什麼,吃驚地解釋道:“這不是天然氣,是沼氣。”
丁塵皺了一下眉,沒有回答卡洛的問題,轉身又看了一下衛生間,走進去伸手擰了一下水龍頭,愕然說道:“有熱水?”
“天氣好的時候有。”卡洛解釋道:“樓頂有水箱用來曬水。”
這次丁塵看起來平靜了很多,他點頭說道:“很聰明的辦法。”他轉過頭,看向卡洛,“我看到了河邊的水車和水塔,所以你們有自來水。”
卡洛點了點頭,提醒他說道:“如果你要洗澡,最好省着點用,熱水大家都要用。”說到這裡,她聳了聳肩,“當然如果你今天多用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猜這些不是免費的。”丁塵說道:“我用什麼付帳?”
卡洛挑了挑眉毛,目光落在地上的大揹包上,“任何東西。”她說道:“這裡什麼都缺,不過最好是生活必需品。”她解釋道:“食物當然也可以,但是價值不高。”
丁塵點了點頭,“也許一會我可以先向你打聽一下行情。”
“當然。”卡洛公事公辦地說道:“你通常可以在一樓的餐廳裡找到我。”她看着丁塵,“一會見。”說着向丁塵點了點,退出門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兩個男人靠牆站着,其中之一就是剛纔坐在樓外的中年人。
“他看起很危險。”中年人說道。
卡洛笑了一下,“李叔。”她說道:“我爹還沒回來,你能先看着他嗎?”
“當然。”中年人說道:“放心。”
看着卡洛下樓的背景,另一個年輕一點的男人說道:“多久沒有人過來了?”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老爹。”中年人拖了一張椅子坐到走廊裡,看着二零三的房門,向年輕人說道:“去給我倒杯茶來。”
他們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敵意,所以丁塵很容易的就從房門上的貓眼裡看到了走廊裡的兩個男人,也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們在那裡幹什麼。
現在這種情況下,這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事實上丁塵還很驚訝自己可以這麼容易的走進大樓,自然不會在意門外有兩個看守。
確定鎖好房門後,丁塵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向浴缸裡放水,然後走出來,慢慢脫下短大衣,把它收成一束搭在椅子背上。
失去大衣的掩飾後,可以看到丁塵的兩肩上都套着一個布套,左腋下則掛着一把手槍。
丁塵小心的解下的槍套,把它拿在手裡。很明顯這個槍套經過了他自己的改裝,在後背的部分增加了一個皮製的長方型刀鞘,大約二十釐米寬,四十釐米長,刀鞘的開口處,露出一截鑲着木柄的把手,上面細心纏繞的布條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變成了一種讓人看起來很的舒服的暗黑色。
把刀和槍都小心的放在桌子上,露出槍套的手槍握把上,有一個清晰可見的五角星圖案。
脫掉上衣,他又解下綁在小腿上的軍刀,把黑色硬質塑料刀鞘整齊擺放到手槍的旁邊,這才走回衛生間,脫掉剩餘的衣物坐進了浴缸裡,感受到水的熱度,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房間裡沒有電,只能依靠折射進房間裡的陽光照明,所以衛生間裡的光線並不強,隱約可以看得出來,丁塵的背上紋着一整幅圖案,那是一個在星空背景下徐徐降落的傘兵,在傘兵的腳下,涌動着無邊的烈焰熔岩。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驚訝的發現,這幅紋身不但異常精美逼真,而且看上去似乎與丁塵背上的皮膚已經融爲了一體,絲毫看不出刺繡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