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牆角的淺棕瓷磚。
這讓梁書宇想起一件事情。
那時候嶽石峰家住着的是一個三口家庭,他們家有個兒子。
梁書宇稱呼他“小氣哥哥”。
名字怎麼來的已經忘記了,有一次梁書宇和羅俊軒放學回來,小氣哥哥說帶他們玩捉迷藏。
小氣哥哥家裡很大,二層樓,一共五六個房間,全都是高檔木質的,隔音特別好。
他躲在一個牀底下,不知不覺睡着了,誰也沒找到他。
他暗中竊喜,以爲勝利終於屬於他的了。
小氣哥哥突然來到房間裡,牀就晃了起來,小氣哥哥還發出聲音。
他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不過他數着小氣哥哥家的牆角磚,如果說一塊磚他停留了10秒,那麼小氣哥哥就叫了37分鐘。
後來他回家捱了一頓打,因爲他姐姐在外面整整找了他兩個鐘頭,差點就報警了。
梁書宇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着。
可他又困得很。
手摸到枕頭下那把已經洗乾淨,開過封的刀。梁書宇將它拿了出來。
幽冷的光從她美麗的身子中溢出來,像彎彎的月亮,在黑夜裡散發着迷人的白光。
梁書宇舔了一下她,依然沒什麼味道,沒有血腥味,也沒有死人味。
刀是純潔的,只有人才會粘上血腥味。
一把刀殺無論殺多少人,她都純粹的僅僅是一把刀而已,她永遠不變。
把紙巾拿近了些,梁書宇的手又放回被窩裡。
刀好像有股奇特的魅力,啃舔着它,能獲得神秘的力量。
窗外的雨,噠噠噠,一會兒慢慢的,像一隻溫柔的手;
一會兒很激烈,瘋狂拍擊着地面;
一會兒毫無徵兆地被狂風捲來,一股腦傾瀉在玻璃窗上;
然後頹廢地沿水柱滑下,匯入更大的水流裡。
再之後梁書宇便睡得很沉了。
幾乎沒有被外界的雜聲影響到絲毫,當他神清氣爽地醒來時,約摸是下午時分。
飯已經做好,今天的配菜是鹹菜火腿,用錫紙蒸烤的,口味獨特,看上去很美味。
就是飯有點幹,大概是今天水加少了一點。
“你幹嘛用一邊嚼?”樑文靜吃着突然問。
梁書宇心道這也能看出來?
“昨天不小心咬到了。”其實是昨晚沒注意,不小心割到。
樑文靜的一個眉毛擡了起來,“你是不是傻?”
梁書宇:“……”
“算了算了,越說越傻的。”
她像拍狗頭那樣拍了拍梁書宇的腦袋,“對了,我最近構思了一本新書,超有意思的,要不要看看?”
她語調輕快,臉上還掛着淺淺的笑意,梁書宇莫名覺得有點怕怕。
“不會是什麼奇怪的小說吧。”
“玄幻小說而已,你在想什麼?”
“沒有。”梁書宇趕忙否定,“如果有本小說看,那當然再好不過。”
“就是!就是嘛!”
梁書宇也對着她笑了一下,樑文靜似乎心情大好,又說:
“話說外面下着那麼大的雨,肯定好多地方都被淹了,你們出門的時候儘可能不要踩水,萬一下面是個坑呢?走路的時候最好每個人間隔一定的距離,保險一些。”
“好。”梁書宇道。
“哦對了,還是不要摸電線杆好了。”
“嗯。”
“還有還有!”
她從臥室裡拿出一個改造過的小包,比巴掌略大一點,僅僅是兩塊帆布,用簡單的針線縫合起來。
上面還有她的專屬印記“荷花”,雖然看起來像殘菊。
“這個包裡我放了創口貼、口罩、感冒藥頭痛藥,還有一瓶酒精噴霧。每個東西都用保鮮膜包好的不會進水,萬一你能用得上。另外我覺得你包裡最好放一瓶礦泉水和一塊壓縮餅乾,要是不小心被困在哪裡,起碼能撐個兩三天吧。”
她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地,一邊說還一邊往梁書宇的揹包裡塞礦泉水。
那個被她改造成了腰包的小東西也已掛到梁書宇腰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EDC了吧。”
樑文靜看着腰包摸着下巴,頗有些成就感地說。
梁書宇就給她提過一嘴,這她也記住了。
“應該是了。”梁書宇道。
“另外!”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手工日曆。
“今天是10月16號,星期六!現在應該是下午兩到五點之間,你再不出門,他們就該下班了。”
梁書宇笑了,“他們應該忙得腳不沾地了,有下班的說法嗎。”
“誰知道呢?沒準人家比你想的清閒,正在睡大覺咧。”
背好揹包,套上雨衣,梁書宇和樑英打了聲招呼便要出門。
“路上小心。”已經用過濾過的雨水洗完碗,正用酒精噴霧簡單消毒的樑英道。
“好的,我出門了。”
梁書宇下樓,和早就等着他的魏有祺、魏胖子以及後來得知消息的嶽石峰一起出門前往警局報案自首。
嶽石峰是早上才得知消息。
梁書宇知道他們家,那個房子的隔音特別好。
但嶽石峰特別不好意思,因爲昨晚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他竟然沒聽見。
更沒想到梁書宇爲此……
不過他倒也沒說太多,他知道梁書宇需要自我消化一下。
兩個大人護着兩個孩子,頂着瓢潑大雨,行走在水波激盪的馬路上。
警局和這邊有一定的距離,不過嶽石峰和魏胖子上次去過一趟,因此也算熟門熟路。
道路上的人比往日多,有許許多多的家庭已瀕臨崩潰,不是每個人都像梁書宇那麼好運。
有充足的現金,有個生存狂的朋友,恰到好處地提醒他儲備到了足夠的物資。
有許多家庭甚至是在發放救濟糧時才反應過來該囤積物資。
於是等他們再出門去買東西時,既發現現金不夠用,又發現商場裡的東西幾乎快賣空了。
就現在來說,街邊的小超市、小商場大多緊閉着大門。
一個是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不敢再賣了。一個是怕被打劫。
走完南門西街,到街尾,梁書宇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魏有祺問。
然後他們都順着梁書宇的視線看過去,路口一個名爲“名勝”的連鎖小型商場門口。
竟然停着四五具屍體。
而本該關閉的捲簾門被破壞,鐵皮窟窿可以容納兩三個人穿過。
順着這漆黑的窟窿往裡看,雖然裡面烏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
可誰都知道,那裡定然空空如也。
屍體橫陳在大門口,雨水將污漬洗淨,看不出任何痕跡。
可他們的眼睛似乎卻能穿過時間,那些清晰可見的血跡斑斑。
似乎還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