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來救你咯!”聽到杜和的話,江凌哈哈一笑,走下樓梯 。
一身火紅旗袍的江凌從高高的臺階走下來,張揚熱烈,像一朵迤邐而過的火百合。
杜和有幾許恍惚愣神,江凌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走到杜和麪前,仰頭豪邁的將酒杯裡頭的果汁倒進嘴裡,隨即大喇喇的將一隻白生生的手臂搭在了杜和的肩膀上,江凌突然苦着臉說,“好看吧,就是太累啦,阿拉從來不曉得穿高跟鞋要累斷腳的哦!你得請我吃油墩子!”
杜和嫌棄的將那隻手挪開,卻微微蹲下來,將後背露給江凌,“吃吃吃,上來吧,姑奶奶!”
江凌得意一笑,毫不顧忌的趴在了杜和的後背上,杜和待江凌坐穩了,便站直身體,重新回到了包間。
曾幾何時黑暗的包間已經變得燈火通明,明明是兩個人的酒局,桌子上卻多出來一個人的痕跡,酒杯、座位,甚至酒水灑落的痕跡,杜和如果不是酒醒,怕是要懷疑自己眼花。
“你的那些兄弟做的?我剛剛還收到紙條。”杜和將江凌放到柔軟的沙發上,好奇的觀察了一下那些痕跡,便坐在了另一邊,揉了揉腦袋。
雖然口中這麼說,好像是在懷疑江凌派人跟蹤他,不過實際上杜和卻並不覺得江凌會真的叫誰來跟着他,他又不是江凌的先生,她也長不出那個派人來跟蹤的靈通事。
黃酒並不會有後勁,但是高橋海羽後面拿來的都是烈酒,杜和此時只覺得劇烈的頭疼,恨不能將腦殼打開來敲一敲清醒清醒。
江凌壓根就沒有那個心思同杜和掰扯他到底怎麼知道杜和這裡有事情的,唉聲嘆氣的坐了下來,也不管杜和,把兩隻高跟鞋一左一右甩到一邊,又去解領口的扣子,直到覺得自己舒坦了,才偎在沙發裡頭,舒舒服服的嘆了口氣。
“哎呀,真舒服……不過不是青幫的人,我前些日子聽老顧說過一嘴,上海總會咱們雖然也有股,不過平時沒放人進來,只是吃紅利,這裡一直都是英國人在管的,我也好奇是誰喊了我來給你救火,叫你被捉在牀算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江凌壓根沒想到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杜和還真的有可能被人堵在屋子裡,尷尬不已的杜和只覺得臉上直熱,渾身都似火燒一般。
尷尬的咳嗽了好一陣,杜和才找好了情緒,底氣不怎麼足的對江凌說,“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找她是爲了談這段時間的事情……”
“談的如何了啊?”江凌側頸望向杜和,臉上帶着一抹玩味,“說說看。”
“……沒如何。”屋子裡還殘留着高橋海羽身上的香味,杜和想到剛剛的荒唐一瞬,也覺得自己沒做什麼正事。
“我就知道,老情人見面,能聊正事就有鬼了。”江凌嗤笑了一聲,接着嚴肅了起來,“你知道剛剛帶走高橋海羽的是誰麼?”
杜和點點頭,“東洋人的海軍少將渡邊龍之介,不用特意打聽,他要娶前間諜之女的事在整個虹口都是大新聞。”
說道高橋鶴的時候,杜和的神情有些黯然。
距離高橋鶴去世已經三個多月的時間,那次的事件在街坊們的眼中早已成了過往的老黃曆,然而給當事人造成的傷痛時至今日依舊難以釋懷。
江凌知道杜和與高橋鶴的關係莫逆,雖然不甚理解,可是她也不願意見到杜和悲傷,想了想,問道,“那你知道這個渡邊龍之介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嗎?”
杜和皺着眉頭想了想,豁然擡頭問道,“你是說,這些事件背後真正的主使人,可能是他?”
江凌聳了聳肩,“他來這裡兩個月時間,每日裡的行蹤不是飄忽不定就是同海軍司令部的人頻繁開會,試問一個在同未婚妻度假的軍官會這麼忙碌麼?”
杜和深覺有理,不自覺的跟着點頭,“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今日我約海羽見面,就是爲了問問她對這些事有沒有什麼瞭解……可是,他一個海軍少將,犯不着爲了一個我費這麼多周折,他大可以直接派人殺了我啊?”
江凌嘆了口氣,喃喃的說,“那姑娘真是明珠暗投,找了個這麼憨的男人,不值當啊。”
杜和疑惑的看着江凌。
“看我做什麼,自己想去吧!呆瓜!”江凌沒好氣的吼了杜和一嗓子。
杜和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江凌再度唾棄了一聲“呆瓜”,杜和大呼冤枉,“我縱橫國內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被人說是個呆瓜,你今天非得給我說說,我到底怎麼呆了?”
江凌站在沙發上,忍無可忍的吼道,“你同高橋海羽什麼關係,渡邊龍之介同她又是什麼關係,我要是他啊,早把你剁死八百回了,人家想你死,你爲什麼沒死,自己心裡沒點數麼?”
杜和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海羽幫了我?”
“自己想去吧!”江凌憤憤不平的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開門就要走,“我一代綠林好漢江女俠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呆朋友,想不通。”
杜和趕忙拉住了江凌,好言好語的商量道,“別別別,這不就通了麼,我確實是呆瓜,女俠不是要吃油墩子麼,咱們這就去唄!”
事情在杜和看來已經撥雲見日了,知曉高橋海羽對他還有一份善意,沒有真的如同面上那般冷漠,杜和心中不甚熨帖,心情也跟着晴朗起來。
“吃什麼吃,你都把人家未婚妻吃到包房裡了,我要是渡邊龍之介,可受不了這個氣。”江凌橫了杜和一眼,抱着胸口氣鼓鼓的說。
杜和一愣,隨即神情嚴肅起來,“阿凌,我從剛剛就覺得不對……”
江凌神情一慌,遮遮掩掩的說,“哪裡不對,趕緊回家就對了!”
“好吧。”杜和一笑,搖搖頭沒有再說。
江凌一個神經大條的女孩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機密消息,又是如何趕來解圍的,杜和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是既然江凌不會害他,那她不願意說的事情,他不問也罷。
江凌鬆了口氣,聳了聳肩膀,光腳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吧,回家。”
本以爲杜和會追問,未料到竟然就這麼罷了,江凌有些意外,也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杜和“哦”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重新將江凌背了起來。
“你可別想這麼把姑婆揹回去,姑婆不大不小也是個名人來的,曉得伐,下了臺階,趕緊去給我叫個車……”江凌一邊老實不客氣地趴在了杜和的背上,一邊口中嘮叨着,杜和則一邊敷衍的答應着,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門,帶着江凌下了樓。
兩人的背影在外灘邊上漸行漸遠,江凌沒提車子,杜和也沒攔車,就那麼慢慢的往家走着。
上海總會的頂層,兩個人影看着下方的小小人影,默默無言。
月光照在了窗戶裡,當先一道瘦削高挑的人影的長髮如同海浪。
“雪姐,不用派人保護他們麼,那邊收到消息,渡邊已經下了命令了,四名中忍。”後面的男人衣着高貴,氣度不凡,看起來更像是爲首人物,然而卻爲當先人馬首是瞻。
被稱作雪姐的楊美雪扭過頭去,長髮掩映着讓人驚心動魄的側顏,只聽一聲淡淡的聲音傳來,“不用。”
男人敬畏的低下頭,緩緩的退了出去。
楊美雪看着已經看不清楚具體方位的方向,緩緩的勾起一個笑容來。
“就憑那些臭魚爛蝦,也配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