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鶴不知道剛剛自己隨口的一句話讓杜和產生了不快,杜和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很快就把這事揭了過去,定下心帶着高橋鶴穿過重重人海,將他帶到了高橋海羽的桌前。
高橋海羽有些不安的坐在座位上,旁邊已經坐了幾個神情詭異的中間婦女,形象大抵同杜和想象中的媒婆差不多,將高橋海羽隱隱的包圍了起來。
見到杜和,高橋海羽簡直是一臉的劫後餘生,連一旁的父親都顧不上了,叫了一聲:“阿和君,我在這裡!”
杜和微微一愣,便走到了高橋海羽的身旁,柔聲問:“怎麼了?”
“這位後生是小姑娘的阿哥吧?怎麼稱呼啊,你家姑娘今年多大了啊,我們剛剛問她的時候,阿拉都不說話的啦……”
“對哦,伊看起來讀過書的哦,是那條街的囡囡啊,又瘦又高,怎麼養的哦,看着老漂亮的……”
一箇中年婦女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一人開口,幾個女人齊齊的打聽了起來,變着法的問高橋海羽的身世背景,有一種將可憐的小姑娘拆吃入腹的急迫感。
高橋海羽躲在了杜和的身後,扯了扯杜和的衣袖。
杜和得了暗示,整好魔音灌耳,不勝其擾,就直愣愣的說:“各位阿婆,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麼要了解的話,這位高橋先生是高橋小姐的父親,不如問他吧。”
說着就將已經不大高興的高橋鶴讓了出來。
女大不中留,高橋鶴是知道的,也做好了讓愛女嫁給一位得意郎君的準備,但是這幾位一看就頗不正派的女人盯上了自家閨女,就是對高橋鶴的一種污衊了。
大抵是將高橋海羽當成了哪位達官貴人帶來的女伴或者書寓先生了吧。
想到這裡,高橋鶴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諸位,今日是岳父大壽,有什麼事,擇日再說吧,祝壽賀喜爲要。”
那幾個婦女聽到岳父二字,幾乎同時變了變顏色,也不顧着高橋鶴的語氣了,口中稱着是,尷尬的起身灰溜溜的離開。
高橋鶴與楊美淑的事情,楊家內部雖然引起了軒然震動,不過楊家既然認爲是家醜,自然是捂得很緊,外界絲毫風聲都沒走露,大多數當年的老人都以爲楊家新一代的美淑小姐是遠嫁或者暴亡了。
所以一說出是楊家的女婿,那幾個目的不純的婦女便立即就怕了,服了軟去尋覓下一個目標。
這種大家族的宴會,必然是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物都有,一場宴會裡,總還能物色到一兩個合適的書寓先生人選的。
他們幾個看着富貴,不過其實都是堂子裡頭的人,還有一個是長三堂子派出來找優秀的姑娘的。
高橋鶴的判斷很準。
杜和還以爲是說媒的,不過高橋鶴一看就知道,這幾個都是那些灰色地方的保子頭。
這個年月,堂子、書寓先生、女校學生、半掩門的,好多都比之前要揚眉吐氣了,甚至許多暗場都變得半明面起來。
笑貧不笑娼,已經成了許多人家的認識,有來大場合找姑娘的,也有帶着自家姑娘到大場合碰機會的,大家若談好了條件,一個小姑娘便轉手成了另一種身份,換了個活法了。
總之不一凡舉,名利場上充斥着想也想不到的怪相。
擺脫了哪幾個不懷好意的女人,高橋鶴帶着幾個弟子坐在了桌上,將高橋海羽團團保護了起來,這才放下心,同杜和說起話來。
杜和簡單將這裡的情況同高橋鶴這個不比他熟悉更多的忘年交敘述了,高橋鶴遠遠看着那邊的妻子同父母坐在一起,便有些坐立難安,不是滋味起來。
二十年不曾回家,高橋鶴自己也做不到,即使他遠在華夏,依舊堅持每年都抽空回東洋老家看望父母,這一點上,他愧疚自己的妻子良多。
但是另一方面,高橋鶴又生怕妻子捨不得父母,自此留在父母身邊盡孝,讓高橋鶴獨守空屋。
“阿和,你同自己的父母關係好麼……如果爲了一件事,要離開父母很久,甚至永遠不能見面,你會怎麼辦?”
高橋鶴喃喃的說着,與其說是問杜和,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更多。
說者無意,聽者留心。
杜和卻將高橋鶴的話認真的聽進了心裡。
他同自己的父母關係好麼?
應該是好的吧。
據許多的公子哥同伴們說,他們同自己的父母親情都十分淡泊,往往幾天也見不到一次,見到了也是相對無言,雞同鴨講,最後落個不歡而散。杜和起碼同父母都沒有代溝,即使對於未來的規劃有分歧,但是父母更多的都能理解杜和的話。
那麼現在就算是,爲了魔術,要離開父母很久麼?
他能做到爲了研究魔術而永遠不回家麼,如果真的要在魔術和父母之間尋求一個選擇,他能作出這個選擇麼?
杜和不知道。
他一直避免去想這方面的東西,心裡頭抱着一線希望,希冀着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式。
萬一,父母等他有了成就,就會接受他的選擇呢,這樣不是很有可能的麼。
蘇州鄰居張家的哥哥,不就是在被趕出家門之後,榮歸故里,與老父親抱頭痛哭,重回家門的麼。
杜和極力的弱化了家裡對他研究魔術的反對,堅信只要能夠混出個成果來,甚至比父親當年做的還要好,他就會得到認可。
然而杜和不知道的是,世界上大多數的父母,最想要的都只是孩子的平安而已。
“我不知道,高橋先生,我只知道,如果不會傷害到別人,我願意爲了魔術付出一切。”
杜和也聲音喃喃的說。
“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麼,阿和,你可知道,現下的魔術師,每年有多少的傷亡麼。”
高橋鶴恢復了一點神采,同杜和討論起來。
杜和搖了搖頭。
“十幾位,多的可以達到五六十位,就在去年,蓋內斯特大師也死了。”
高橋鶴的聲音有些低沉。
蓋內斯特是當之無愧的逃脫魔術大師,魔術水平業界公認,但是依舊死於魔術道具的變形,短短几分鐘之內就溺死在水桶之中。
魔術師從來都不是個安全體面的職業。
高橋鶴有的時候也想,以他的能耐,如果回國,擔任一位化學家或者物理學家綽綽有餘,如果是以學者的身份,甚至只是當個普通的富商,自己的岳父岳母也許就不會那麼反對他與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