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昨天比魔術的時候,欒平班表演子彈打活人,非要我爹當助演,槍走火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居然敢那麼堂而皇之的……那個東洋魔術師用東洋話不知道說了什麼,後來高橋海羽用同一隻手槍手槍打死了他,說是給我爹賠命,可是我爹,再也回不來了,嗚嗚……”江凌的一雙眼哭的紅腫猙獰,彷彿又看到了當時的恐怕和悽慘,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
那時刻堅硬冰冷的子彈穿過江中葉的頭顱,如電閃,一瞬噴出殷紅的血液。
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渾身開始哆嗦,像個驚嚇過度又悲傷哀痛的幼獸,連哭的聲音都不敢出。
按照江凌的話,也就是說江中葉昨天上午便不幸被殺,杜和心裡忽而燃起一陣火燒火煉的怒,他咬緊牙關沉默了。
寂靜和死亡搭配在一起醞釀出令人窒息的空氣,一切畫面放在定格在這一刻,然而下一秒這畫面又活了。
眼前的一切都那麼礙眼,杜和突然大吼一聲,一把推掉了桌案上所有的長生燭,燈燭亂飛,不少都砸到了江凌的身上,江凌默默地站在那裡,任由蠟燭將麻布衣服燒出一個個的小洞,眼淚長流。
一直以來,杜和都將江凌當做自己的親生姊妹,可是這一次他真的無法正視她。
縱然他知道江中葉的死高橋海羽並不是兇手,也不是江凌的錯,可是他壓制不住心中的火。
這股火燒的他實在是太難受了,疼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煎熬和憤怒,他恨!
恨得眼珠通紅,恨得怒髮衝冠。
砰的一下長生燭摔落在地,斷成幾截,燒過的燭淚軟踏踏的淌在光滑的地面上。
江凌整個人都蒙了,她萬萬沒想到一向對誰都和顏悅色的阿和會砸東西,眼淚凝固在眸中。
“你!”杜和指着江凌,用一雙紅的過分的雙眸死死的盯着對方,眉宇暗怒洶涌:“是不是我今天不找來,你就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叔叔死亡的事實?”
“你是不是還打算匆匆辦完葬禮之後,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讓我揹負着這一切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江凌無言以對,只是垂下了頭顱,哽咽。
她也是沒辦法,她又能如何,江中葉臨死前費盡了最後一點生機叮囑她不要告訴杜和真相,亡父的遺願她怎麼能不聽。
面對着死亡的父親的遺照,看着面容冰冷的杜和,江凌覺得好冷,骨頭都要結冰,她拼命的抱住自己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到底是爲什麼?
剛開始她只是想要和江中葉一起救下阿和的命而已,可爲什麼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明明記得昨天給杜和下的蒙汗藥足夠讓一個成年男子昏睡個四五天,可是爲什麼杜和會提前兩三天醒過來?
她真的一點用都沒有,連父親最後的遺願都完不成,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聽着江凌的嚎啕大哭,杜和心內酸澀難忍,這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姑娘啊。
這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
或許誰都沒有想到高橋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不,不對,正確來說或許江中葉早有預感,只有江凌和杜和被完美的蒙在了鼓裡。
“阿和,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阿爹,都是我太任性了!”江凌抱住自己的腿,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和嗚咽,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江中葉也對不起杜和,一瞬間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內疚如洪水一般快要把她吞沒了。
一雙銳利雙眸看得清人世百態,所以杜和知道江凌心中的難過和愧疚不必自己少。
是的,愧疚,比起江凌,杜和最痛恨最憤怒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東洋人想要除去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是他不甘心的掙扎才讓江中葉當了替死鬼。
害死自己兄弟的人是他杜和,不是別人!
胸口一陣的翻騰,這一瞬喉間涌出一股股的腥甜,杜和麪色一白,滾燙的熱流猛然噴出。
“噗”的一聲,白幡被杜和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紅色。
因爲要辦喪事,僅剩的兩個家在附近的連魁班的弟子今天也跟着來幫忙,那兩個弟子見杜和突然吐血都是嚇了一跳,趕忙過來詢問。
“杜師兄你沒事吧?”
“杜師兄,班主已經死了,活人還是要過日子的,你別太難過了。”
江凌也想伸手去扶杜和,但卻被杜和狠狠的甩開,任由着兩個弟子扶着自己去了大廳的後堂。
本來就是靠着意志強行醒來如今遭受了創傷,情緒又大起大落,沒過一會兒無論杜和多麼的不情願,還是恍恍惚惚的沉睡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天黑了,夜晚的天氣不太好,濃重的黑雲擋住了鋒芒的星光,田野四垂低沉陰森,低飛的燕子帶來風雨欲來的訊息。
果然不到半小時,暴雨連來,轟隆隆的雷霆戰車炸響天際,銀白的閃電火花迸射。
黑琉璃大小的雨點毫不留情的傾斜而下,砸在來往行人的肩窩子上砸的人生疼,大廳外的弟子和江凌開始急忙忙的把花圈往屋子裡搬。
杜和感受着這冰冷的雨的氣息,沉默不言。
他坐在案几前展開信紙,用一根美國產的派克鋼筆蜿蜒旖旎的在紙上描畫着什麼。
“母親,見信如我,上海風起雲涌……”
杜和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簡略的寫了一遍,緊接着告知母親江中葉慘遭高橋海羽殺害的消息,請她儘快趕來,或許能在江中葉下葬之前送最後一程。
寫完之後,杜和連審視一遍的心情都沒有便直接裝進了信封,喊來一個連魁班的弟子請他雨停之後發出去。
第二天喪事依舊,原本江凌怕杜和知道江中葉死亡所以打算倉促入墳的,可現在杜和已然得知,於是便遵從杜和的意思,大辦特辦江中葉的葬禮。
江凌替換了香爐中的香,沒想到杜和恰巧也要上香,於是一時間兩個人的手指碰撞在了一起。
入手皆是冰涼的溫度,杜和卻目不轉睛彷彿沒有感知。
江凌真的心中又是酸澀又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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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鼓起勇氣解釋道:“阿和,並不是我擅自給你下藥,而是我爹他……他不讓我告訴你,他怕你……”
“我知道!你不必再說了!”杜和麪容沉冷,截斷了江凌的話。
緩了緩口氣,杜和對江凌道,“江叔叔是你的親父親,他出了意外,你比我更不好受,阿凌,昨天傷害到你了,對不住。”
江凌眼圈一紅,別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