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個人流血倒地後,場面終於失控了。
人羣變得亢奮起來,每個人都和身邊的人撕扯成一團,打成了一團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叫人們冷靜下來。
不論是杜和還是臨時趕過來的江中葉對這種場面都無力迴天。
南風早在亂子開始的時候就被杜和安排到了後臺躲了起來,她人小不起眼,順利的逃脫了人羣,杜和等連魁班的弟子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一身演出長衫的連魁班弟子看着很有氣勢,也就更加惹眼,招來了比普通看客更多的‘照顧’。
軍警們雖然目的是那些灰衣青年,但是顯然有沒有將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星星標誌放到心裡,百姓們遭受了無妄之災,而且無辜的承擔了很多泄憤性質的攻擊。
沒有人敢明着反抗警探們,由此暗地裡的動作就多了起來,推搡,腳踢,黑手比比皆是,很輕易的就造成了許多人被自己人給誤傷。
杜和拼着肋骨上捱了一棍子,終於擠到了江凌的身邊,把被踩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江凌拉了起來,江凌眼神恐慌,但是強自鎮定着站直了身體,隨後,兩人就一起往江中葉身邊擠。
沒有人能聽清身邊的人說的是什麼,即使是在耳邊大聲呼喚也是徒勞。
面對着大羣手無寸鐵的青年人,那些黑衣警探們展露出來猙獰的面孔讓杜和毛骨悚然。
他們中很多人都與杜和同齡,甚至還有嘴巴上帶着絨毛的半大孩子,可是沒有一個警探因此手下留情。
橡膠棍子沒頭沒腦的砸上去,人會發出一種悶悶的響聲,偶爾還會有稍微清脆一點的骨折聲,這些聲音與每個人無助的呼喊、痛苦的**混合在一起,幾乎掀翻頂棚。
江凌衣衫凌亂,髮鬢都散開了,嘴角上還掛着一絲血跡,不過這些傷勢比起杜和的滿口鮮血,和江中葉垂在一邊的手臂來說,都算不了什麼。
兩個男人默契的將江凌夾在中間,艱難的在人羣中給江凌遮擋住了絕大多數的攻擊。
人們已經打紅了眼,不分身份和年齡,每個人都在拒絕靠近他們的人。
那些灰衣服的青年倒是比警探們和看客們要好得多,他們只針對警探,而且看得出來,他們雖然力氣很大,可是出手剋制,應該只想自保,並沒有多餘的想法。
饒是這樣,諾大的場地裡,也不斷的有灰衣服的青年被幾個警察圍住,並很快就將中間被打的失去知覺的人拖往場外。
“他們做什麼?!”
江凌驚怒交加,難以置信會見到這樣的事情。
江中葉的體面西裝已經全是髒痕,顧不上整理,江中葉拼命的吧江凌往魔術班子的臺下推,“我們管不了,你快躲進去!”
江凌的眼圈含着眼淚,被江中葉推進了舞臺下的小入口,杜和恍惚間聽到江凌哽咽着說了一句:“他們還那麼小……怎麼就狠得下心……”
江中葉匆忙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頂,就將那扇門關上了。
杜和沒有進去,他和江中葉並肩而立,擋在人羣可能過來的方向,保證江凌的安全。
顧不上別人了,危難來臨的時候,他們也只是一個個的個體,沒有能力護佑更多,也只能顧好自家。
杜和迅速的和江中葉達成了一致。
青年們也就百十來個,還被分散在場中,警探的數目卻只有他們的三分之一,可是如同虎入羊羣,警探們憑藉着手中的棍棒一個又一個的將他們打的頭破血流,也有人想與明晃晃站着的杜和二人較量一番,最後不是莫名其妙的翻倒在地,就是被兩人格擋開,推入人羣之中。
杜和一直堅持着沒有更多的動作,想要太太平平的將這遭劫難度過去,直到他看到,一個高度不及他手肘的小孩子,被粗暴的警探從背後一棍子打在了頭上。
小孩子軟軟的躺了下去,像一塊變魔術用的布偶娃娃,沒骨頭一般的軟。
一股子猩紅色就那麼從孩子的頭頂噴了出去,開了一小朵紅花,又很快凋謝了。
杜和聽到江凌隔着木板發出的一聲驚呼。
幾乎沒有猶豫,杜和出手了,兩張普普通通的撲克牌被杜和捏在手裡,幾秒種後,隨着細微的破空聲,兩個警探大叫着倒在了地上,各自腿上的傷口裡乾乾淨淨,撲克牌早已飛進了人羣裡,什麼都沒留下。
杜和低下了頭,迅速的衝了出去,很快,就將頭頂破開,整個人都成了血葫蘆的小孩子給抱了回來,江凌同時打開了木門,將小孩子接了過去,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江中葉打掩護,杜和執行,江凌收尾,三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言語,但是默契的程度卻十足可怕。
儘可能的將弟子們收攏在身邊,連魁班的成員們漸漸的站穩腳跟,度過了最混亂的時期,等到了一切恢復寂靜的時候。
塵埃落定,滿地狼藉。
杜和從一片破爛的衣角下擡起了頭。
拍掉身上的灰塵,杜和四下看了看,將表情痛苦的江中葉也拉了起來。
江中葉的手臂似乎是脫臼了,單手抱着自己的臂膀,雙眉緊皺,神情痛苦,一邊的三徒弟輕手輕腳的給江中葉繫上了一條圍巾,將手臂固定住。
連魁班的人也不是不能接手臂,不過都是靠兩隻手吃飯的,一般手上受的傷都不敢大意,送到專職跌打損傷的金大夫家裡纔是通常做法。
江中葉臉色蒼白,靠在舞臺下邊,招手將杜和喊到近前。
杜和看到南風探頭探腦的看着這邊,精神還不錯的樣子,安靜迅速的來到了江中葉的身旁。
“阿和,我精神不濟,三兒說你今日表現不錯,就將殘局收拾了,帶着大家夥兒回去吧。”
江中葉的額頭上是豆大的汗珠,強撐着將事情交待給了杜和,待看到杜和頷首,輕聲說了聲“放心”之後,才真的放下心來,與邱河三師兄一起,離開了這裡。
班主當面將事情交給了杜和負責,爲杜和接下來的安排減少了很多阻力,環顧了四周的亂象之後,杜和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大家先檢查一下,自己有沒有受傷吧。”
衆人感動不已,連魁班受此劫難,道具毀壞殆盡,損失不知凡幾,杜和卻沒有第一時間去關心這些財物,而是先關心大家的身體,說明杜和骨子裡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危急關頭,人是做不得假的,就連當事人本身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會讓大家轉變對他的看法,杜和只是基於自己的醫學精神,尊重生命更甚於外物而已。
藉着大家都在互相檢查身體的時候,杜和將幾個謝幕的時候沒來得及搬走,已經被踩踏的零碎的箱籠歸置到一起,遮擋住了舞臺旁邊的那個出口。
江凌輕輕的打開了門,揹着陷入昏迷的小孩子迅速的溜進了後臺。
南風看了一眼杜和的神色,默默地幫着江凌打開了後臺的簾子。
衆人出發的時候,江凌已經用一件不知是誰的外套遮住了自己的血衣,小孩子也不見了蹤影。
車子都放收拾起來散落在地的那些道具了,沒辦法再坐人,杜和就將南風背了起來,與江凌一左一右的跟着馬車,狼狽的穿越了半個上海,回到了連魁班。
衆人都疲憊不已,杜和沒有交代更多,安頓好了受傷的弟子後,連車都沒有卸掉,吩咐蔣四嬸將每個弟子的晚飯送入各人的房間裡,就叫了散。
魔術師們經過了一天的糟心事,也都疲憊的回了各自的屋子。
所有人離開後,杜和將一個箱子搬進了倉庫裡,江凌則很快從角落裡翻出了一個藥箱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箱子。
小孩子依舊昏迷着,頭上是很粗糙的包紮,好在血已經止住了,呼吸雖然微弱,也算是活了下來。
江凌探過了小孩子的鼻息,長舒了一口氣,杜和主動把小孩子傷口的頭髮剃掉,才讓江凌重新包紮了起來。
小孩子又安頓在了箱子裡,入夜之後,等了許久的杜和纔將他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沒辦法,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後,杜和與江凌才發現這個‘孩子’也不算小了,看着身材很瘦小,臉上也是絨毛,不過確實是已經成年的面相了。
小孩可以安頓在隱蔽性更好的江凌屋子裡,大男孩就只好放到杜和的房間裡了。
吃了南風給兩人留的飯菜,江凌又去看了昏迷的男孩,摸摸額頭擦擦汗,左轉右轉的,就是不離開,看的南風一陣一陣的皺眉頭,想要直截了當的問江凌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南風是經歷過杜和與江凌的幾次吵架的,這些吵架讓本來與江凌關係不錯的南風左右爲難,只得減少與江凌見面的次數才勉強維持了同兩個人的感情。
江凌也從來都不會主動來到杜和的房間,用她的話來說,那就是,“靠着家裡的錢買洋玩意的公子哥兒,她可不敢招惹。”
但是兩個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江凌最近來杜和的房間次數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