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的那句話其實是氣話。
不過人在氣急了的時候,有的時候就是會一語中的,說出令人驚訝的東西來。
杜和就是這種情況,他雖然沒有發現不對,可是還是將出主意嚇唬杜和的沈抱真給咬了進來。
多日的相處下來,杜和無法相信自己的大哥會是一個過河拆橋的小人,更何況是瞭解到他已經有營救計劃的時候。
所以他更願意相信是沈抱真陷害或者屈打成招,冤枉了王傑。
王傑沒問題,那麼有問題的一定就是帶着帽子的那個笑面虎了,杜和篤定的想。
“帶下去吧。”
王幫主似乎多聊一句的想法都沒有,說翻臉就翻臉,直接就開口處刑。
杜和此時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來臨的那種恐懼感,他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大喝一聲:“你們屈打成招,害了我大哥,還要害我,斧頭幫不過如此!”
“啪。”
杜和的後腦勺捱了一下,沈抱真不客氣的揪了一下杜和的頭髮,嘟囔了一句:“你還有癮了。誰陷害你那位大哥了?”
杜和被沈抱真揪的被迫轉了個方向,眼角餘光一動,就見到了修飾一新的王傑。
“沈先生不要嚇唬他了,我這個兄弟,才二十……虛歲也就二十一啊。”
王傑的眼角帶着點淚光,心疼的連連說道。
王幫主不置可否,沈抱真卻一臉冤枉。
“我哪裡能嚇唬的了他,水刑都看完了,依舊面不改色的要去死,比不來啊,比不來,你交好運了,居然有個這麼厲害的兄弟。”
沈抱真的語氣有些羨慕,又試探着打探王幫主,“幫主,你看我怎麼樣,咱倆也結拜一個?”
“那你要去問問壽山,然後再問問雨農,假使他們同意 ,我便沒意見。”王亞樵笑呵呵的說,沈抱真卻一縮脖子,蔫了。
胡壽山和李雨農,都是王九光的結拜兄弟,這三人當年都地位不高,卻個有志氣,看着彼此意氣相投,也不管能不能尿到一個槽子裡頭,二話不說就拜了把子。
之後胡壽山從軍,李雨農從政,王九光混了幫派,果然,兄弟三人,三條路。
沈抱真想了想,胡壽山此時都當師長了,我一個大頭兵,去哪兒問他?
不過考慮到幫主拜了把子之後兄弟們的發達情況,沈抱真不死心的又湊到了王傑身邊,暗暗地問:“要不,咱們也結拜一個?同你結拜,似乎會有出息的。”
看着沈抱真和王傑略帶親近的調侃,杜和也有些懵了,不知道王傑爲什麼會和身後的這位沈先生說話這麼親近,而那個沈先生,似乎對他也沒有敵意?
杜和靈光一閃,驟然看向了王幫主。
王幫主剛好喝完了一壺茶水,抹了抹嘴角說:“年輕人仁義難當,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果然沒看走眼。”
“你……你們這是在做局?”
杜和難以置信,失聲問道。
王幫主默認,王傑已經感動的熱淚盈眶,將杜和狠狠摟住,拍了拍杜和的後背。
“兄弟……”
王傑只喊了一聲,就已經在杜和的後頸處發出嗚咽聲。
杜和的表現,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好,假使杜和不怕死,那麼所有的一切反而沒有意義,都可以歸攏爲是他的傻膽子,但是杜和怕死又向死而生,那就讓人敬佩了。
斧頭幫歷來最痛恨國之蛀蟲,最佩服愛國人士,這些鬥士們通通都有着杜和這樣的膽氣和決心,最後也都爲國家作出了很多事情,因而今日杜和雖然發抖,雖然猶豫,但是最後還是作出了捨生取義的準備,就得到了斧頭幫的尊敬。
“杜和,如果你的魔術師幹不出來前途,斧頭幫鐵血鋤奸團裡,一定有你的一個位置。”
王幫主親自開口,大家也都沒有出聲,說明斧頭幫上下,都十分欣賞杜和。
對於杜和來說,這其實是一種很高程度的肯定。
可惜,杜和搖了搖頭,“除了魔術,我對其他並無興趣,但貴幫上下如有吩咐,我雖不才,也竭力幫助。”
說完,杜和就暗示王傑一起走。
不過王傑眼神愧疚的搖了搖頭,又回到了王幫主的身邊。
杜和嘆了口氣,王傑身無長物,卻能加入斧頭幫,說明杜和最不想出現的結果出現了,王傑以後如何,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既然你有志氣,我不強求,抱真,送他回去吧。”
王幫主似乎預料到了杜和的回答,對此並沒有什麼失望的神色,對於站在身後的王傑,也沒有交代一聲的打算,杜和依依不捨的與王傑對視了最後一眼,也就只能離去了。
果然,自此之後,直到斧頭幫劇變,杜和都沒有再見過這位結義兄弟。
深夜,杜和隻身一人,靈活的翻過了院牆,落在了連魁班的院子裡。
略顯狹小的漆黑弄堂給杜和提供了絕佳的落腳點,加上進來強行練習筋骨功夫,杜和十分輕鬆的就完成了翻牆入院的工作。
如同靈貓一樣,貼着牆根的陰影走了幾步,杜和已經可以看到自己的小房間裡一盞如豆的燈光。
每次都是如此,只要杜和晚歸,南風就會在房間裡點一盞小油燈等着杜和,無論多晚,無論杜和怎麼說,南風都不肯改,杜和也只好儘量早歸,或者乾脆帶着南風出門了。
看到燈光,杜和就知道,那個傻丫頭,還沒睡。
杜和咕噥了一聲,直起了身子。
“杜和。”
背後忽然傳來陰測測的聲音,把心思鬆懈的杜和嚇得毛骨悚然,幾乎一蹦三尺高,眼睛發青的回過頭去。
只見一張慘敗的小臉緩緩的飄了起來,然後是一根粗辮子,麻布的睡衣……
杜和鬆了一口氣,無奈的抹了抹頭上的汗珠,“是江凌啊……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
江凌站直了身體,與杜和對視着,面無表情的反駁,“這話,應該我問你纔是。”
杜和似乎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好像上次被江凌發現晚歸,杜和就過的很是悽慘。慘痛的記憶浮上心頭,杜和打了個冷戰,小心的問:“你今天沒有與誰吵架吧?”
“吵架?”
江凌愣了愣,又苦笑一聲,攤了攤手,“班子裡現在這樣子,睡還有力氣吵架,這一旬來,總共才表演了兩場……”
江凌一反常態的有些安靜,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在裡面,杜和沒心思與江凌多糾纏,對於連魁班的表演多少,也並無更多興趣,反正在東洋魔術團一樣的登臺,哪裡的臺子不是臺子呢。
“哦,那我先回去了,夜深了,我們倆站在一塊不好。”
杜和硬邦邦的說。
“連魁班要倒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以爲與你無關麼?”江凌咬牙切齒的說着,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又朝着杜和揮着手臂要動手。
杜和連忙退後一步,嚴肅的叮囑道:“那是班主的事情,與誰都不想幹,我勸你不要瞎想。”
江凌的手臂空舞了一下,又緩緩放了下來,幽幽的說:“杜和,你這段時間進賬不少,是不是在外邊偷偷登臺了?”
杜和悚然而驚,暗道難道這段時間過的太囂張,還是被發現了?
強自鎮定了一下,杜和假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江凌,我雖然窮,可是我家裡頭不窮,錢嘛,總是會有幾個的,你要是想借……”
“你在哪兒登臺,我也想去。”
絲毫沒有受到杜和的干擾,江凌豁然擡起頭來,眼睛裡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