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有些無措的坐在座位上,目光略有渙散,似乎在看着杜和,又似乎誰也沒看。
誰也沒料到杜和的反擊會來的如此的狠辣和果斷,過去幾次庭審中,那個昏昏欲睡不務正業,似乎對庭審結果毫不關心的杜和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杜和,咄咄逼人,鋒芒畢露。
然而不能否認的是,這樣的杜和卻有着讓人難以抵擋的魅力和風範,世家子才能沉澱出的氣度與手腕呼之欲出,直教人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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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收到庭審的第一天開始,杜和就在畫這本畫冊,瞞天過海到了沒有一個人覺得畫冊會通過杜和的最後反擊有什麼關係,然而就是這本放在明面上的東西,奇兵制勝,直接放倒了胡六。
有很多畫都是杜和憑藉記憶重現的,直接就從側面說明了杜和對這些東西的熟稔程度,而對於他家族秘事的瞭解,則直接說明了他對這些事情所代表的身份的話語權。
胡六認錯了自己的母親,而杜和告訴了胡六,那張照片做不了假,一問便知,兩人的爭議單憑這一點,就如同杜和所說一樣,可以告一段落了。
胡六忽然嗤笑了一聲,像是對自己剛剛所做所爲的嘲諷,伸了個懶腰,胡六同樣站了起來,直面着杜和,平靜的說道,“沒錯,我的確不是杜和。”
法官敲響了法槌,“那麼本場訴訟就……”
“法官大人,鄙人對法庭的確說了謊,沒錯,我確實不是杜和。”胡六冷靜中帶着一絲瘋狂,“但是我訴訟的並非這一點,而是訴訟杜和剽竊我的作品和創意,也就是說,杜和盜用了我的魔術,這纔是我請求法庭仲裁的事情。”
胡六的臉上掛起了得意的微笑,“現在,我們可以繼續審理爭議焦點了嗎?”
“爭議焦點有錯誤爲什麼不直接指出來?胡六,你這是藐視法庭!”法官大怒,直接喊道,“將這人拉下去!”
“等等!”胡六高聲呼喊,“鄙人訴訟內容一直在訴狀上寫明,你們審查錯了,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有參加過訴訟,哪裡知道該怎麼審?!”
胡六的聲音聲嘶力竭,掙扎間一枚金色的吊墜從脖頸上傾斜出來,杜和麪色一凌,抿緊了嘴脣。
那是一枚鍍了金的千本,中間粗,兩頭尖,遠遠看去如同縮小版的紡錘,但卻是兇狠的武器,針尖卻常常萃毒,且殺傷力不俗,這東西與手裡劍一脈同宗,國內罕見,只出自東洋人的忍者羣體之中。
杜和捏緊了拳頭,手指咔咔作響。
而剛剛一直作勢要將胡六叉出去的法官大人則動作一頓,隨後就若無其事的放鬆了自己的語氣,“錄事員,把訴狀拿來!我們就在這分個清楚。”
錄事員猶豫了一下,將一份訴狀拿到了法官面前,從杜和的角度看去,能夠明顯的看到法官翻開訴狀後稍稍一愣,似乎袖口動了動,接着便道,“原告所言無誤,既然是訴求弄錯,便准許各位回去準備,三日後繼續開庭……”
“法官大人,”杜和打斷了法官即將脫口的決定,溫和卻不失強硬的說,“法官大人,我請求閱卷。”
“國內訴訟多年來,從未有當堂閱卷之舊例,被告的請求不予准許。”
法官雙手攏住袖口,略顯寬大的袍子下面有何動作只有自己知道。
杜和點了點頭,出乎法官意料的沒有繼續追問,反而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提起了自己的第二個請求,“那麼我請求以另一種方式來決定我的魔術是否是抄襲而來。”
“說實話,清白之軀突兀被扣上諸多大帽子,我是好說話,但是隻是不願意爲難他人,可不是容許外人隨意揉圓捏扁的好性子,”
杜和的話語不急不緩,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態度,直直凝視着法官的雙眼,清透的眼神似乎已經洞察一切。
挽起了自己的袖口,杜和撣了撣袖子,重新坐了下來,微笑着等着法官的決定。
杜和沒有再去看胡六,因爲胡六對於杜和來說已經只是一個垂死掙扎的失敗者,不再需要他枕戈待旦,嚴陣以待了。
法官的眼皮子一跳,心頭開始猶豫起來。
夾在案卷裡的錢財只夠他給胡六一個掙扎的機會,而杜和撣袖口,對他來說則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他將錢財裝進袖口裡的動作已經滾瓜爛熟,這次更是做得隱晦無比,決計不相信杜和能夠看到。
可是一旦杜和真的有所察覺,將這事從法庭上抖落出來,案卷的事情也要敗露了,對他來說得不償失。
兩權想較取其中,這位法官大人在這裡穩穩當當的做了這麼多年,大壞事沒做過,大好事也沒做過,靠的就是處處混箇中庸,那邊都不得罪。
能給走的路子自然可以走,走不通的路子也可以站在中間觀望一下,總之兩邊都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之下,人人都要感謝他。
心下很快有了決定,法官在幫了胡六一把之後,確保胡六不會反口咬他之後,也幫了杜和一把,對杜和說,“你且說說,你想怎麼來審?”
杜和知道,他賭對了。
從杜和的角度,的確沒有看到法官的動作,但是他看到了錄事員的神色和磨磨蹭蹭的動作裡必然含有某種深意。
尤其是在將案卷交給法官之後,錄事員還下意識的朝着胡六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很快就收回了眼神,但是杜和相信,人的潛意識不會騙人。
剛剛的那一個連貫的動作接續之中,一定藏着什麼秘密,值得讓法官大人爲胡六冒一次陷。
杜和拱拱手錶示感謝,一字一句的說,“既然是關於魔術師的爭端,就以魔術師的方式來解決。我請求與胡六進行魔術師對決,由上海魔術師工會來進行專業的裁判,成王敗寇,一戰定輸贏。”
“輸贏又如何?”胡六緊緊地盯着杜和。
杜和灑然一笑,“我輸了,我的那些魔術,都送給你,從今以後,連魁班所有成員都不會再表演那些魔術,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胡六猛然站了起來,“此話當着?”
杜和點了點頭。
一刻鐘之後,氣喘吁吁的小報記者齊偉終於從崇明抱回來一架珍貴的相機,一路上奔波,冷靜下來後,他數次質疑自己此舉到底是不是過於衝動,然而基於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胡六還是趁着主編不在,偷偷地拿了一架最差的相機回來了。
剛剛調好光圈角度,齊偉就聽見了法庭大門洞開的聲音。
兩位‘杜先生’一起走了出來,兩個人的神情同樣平靜,但是似乎右手邊的那位平靜中還帶着一點複雜,那種情緒他此時還無法理解,然而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將一切的故事都整理出來之後,才明白,那點複雜裡頭隱藏着多少秘密。
齊偉按下了快門,這張照片就成爲了這件引起了之後一系列事件的***的唯一一張當事人合影。
胡六與杜和,真假魔術大師之爭,由此開始,而唯一從頭到尾報道了整件事情的齊偉,也因爲珍貴的第一手資料,而一躍成爲了小報的正式記者,開始了屬於他自己的傳奇。
而在此時,齊偉依舊是個小報的實習生,杜和與胡六依舊有一場比試要打。
“請問兩位先生,庭審結果如何?”
齊偉拿着本子期待的看着兩人,杜和微微一笑,“你可以問問錄事員,如果你樂意請他吃頓酒的話,我想錄事員應該很樂意告訴你的。”
胡六則冷笑了一聲,“等着吧,明日的比試過後,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
齊偉還不瞭解前因後果,聽到比試,下意識的就問道,“比試,賭什麼?”
杜和笑了笑,“我賭上自己所有的魔術成果的署名權,如果我輸了,所有署名杜和的魔術,都改爲胡六。”說罷,杜和似乎看到了熟人,探身上了一輛拉着窗簾的汽車,齊偉隱約間只看到了車上的人似乎氣勢彪炳,身着制服。
“……那這位……胡先生,你賭的是什麼?”齊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後知後覺的看着胡六。
胡六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是依舊如實道,“如果我輸了,他要我向人道歉。”
“是向杜先生登報致歉嘛,這也才情理之中的……”齊偉理解的說。
胡六搖了搖頭,“不,是向我母親。”說罷,胡六似乎是有些冷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上了另一輛車。
只剩下呆滯在原地的齊偉,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看看自己字跡潦草的速錄本,半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