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姆媽還是走了,同時帶走的還有海叔。
同姆媽說的一樣,要想做,就從頭開始,不要依靠外頭的力量,除了秦媽媽,一個心腹人都沒有給南風留下,杜和覺得太過嚴厲,南風卻如魚得水,連說這樣纔好,杜和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留在杜府陪着南風,怕她受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的矇蔽。
雖然南風對哥哥過於厚重的兄長愛護之情有些無奈,但是對親情毫無抵抗力的南風還是克服了自己要強的情緒,全盤接受了哥哥的保護。
到了初十日,萬國魔術大賽即將開始,杜和也只得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家。
臨走之前,南風神秘兮兮的將杜和叫到房間裡,杜和正在比賽和家人之間搖擺不定,有些恍惚的說:“南風,叫我來做什麼?那邊不是還等着你盤賬呢麼。”
南風一邊專心的牀後拖拽着什麼,一邊不在意的說:“那些個人啊,叫他們等着去吧,什麼賬能有阿哥重要,幫幫手呀,我可拖不動這麼大的東西。”
之前講好了管家全權給南風負責,杜和看着皇帝不急太監急,也只得過去,幫南風將一隻藤編的大箱子給拖了出來,箱子將近一米高,一米多的長,裡頭似乎已經裝滿了,就是杜和也有些吃力,不禁問道:“這裡頭是什麼寶貝?之前從來沒見過這箱子。”
南風神秘兮兮的用棉布將箱子擦了擦,纔將杜和拉到了箱子前邊,指了指箱子說:“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和咕噥了一句:“不曉得你賣的什麼神仙藥。”
伸手打開了箱子。
一箱子奇奇怪怪的器皿。
有長頸的,彎曲的,異型的,玻璃的,木頭的,還有金屬的……杜和拿起了一件,放在手上看了看,愛不釋手的摩挲了起來。
箱子裡是滿滿的魔術道具,有很多都與杜和從國外帶回來的那些新式道具很像,可以說以假亂真,十分珍貴。
“這些……都是你弄到的?”
杜和感動又意外的問。
南風搖了搖頭,笑嘻嘻的說:“是姆媽啦,姆媽從很早就開始定製這些個東西,匠人們做的有點慢,走之前才收集齊了,姆媽說是賠給你的,省的你說她小氣,哥哥,姆媽爲什麼說是賠給你的?”
杜和的嘴巴微微張大了,眼前似乎浮現了姆媽將一堆玻璃器皿拼拼湊湊後,叫匠人重新復員的樣子。
回家第一天經歷的事情,杜和並沒有什麼深刻的記憶,因爲那天的經歷實在算不上愉快。
他從離家出走之後很久,都對姆媽對自己的態度而耿耿於懷,之後很久,才漸漸的抹平了這個傷疤。
親人之間的感情厚重,容得起傷害,也禁得住波折,即使留下了傷疤,也少有反目成仇的。那些長在記憶裡的傷疤,你不回頭看,不會想起來,可還是一直存在,不會因爲時間的延續而消失。
杜和知道姆媽是爲了他好,可是那一天姆媽對他造成的傷害,卻還是讓他在很長時間裡都很疼。
如今才知道,姆媽應該也很疼吧。
知道對兒子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所以纔想着彌補,但是她又是含蓄的,就連彌補,也不好意思自己交給杜和。
姆媽是一位很堅強的女人,她一生都生長在富貴堆裡,卻失去了很多更加珍貴的東西,對於感情,姆媽是諱莫如深的,即使愛護兒子,也從來不會訴諸於口。
杜和在出國之前,也不知道母子兩人其實還可以活的很自在舒適的,他一直都以爲母子之間同父子之間是一樣的。
嚴厲而不苟言笑的母親貫穿了他的青少年時期,以至於杜和花了很長時間,纔打破了原生家庭給他的情感影響,有了自己的爲人處世之道。
南風看着出神的杜和,眨了眨眼睛,悄悄地踮起腳尖,擦掉了杜和眼角的一滴淚花。
午飯過後,輕手利腳回來的杜和就帶着家裡頭沉甸甸的愛,回了上海。
萬國魔術大賽剛好在這一天舉行開幕式。
舊時候的傳統,重要的儀式都要在晚上操辦,比如婚禮,比如慶典,配着煙花燈火,會比白日裡多出來許多的喜悅氣息,里爾克是個深刻的投機者,知曉所有取得人們好感的方法,萬國魔術大賽的開幕式,就很討人喜歡的定在了晚上。
租了租界的一塊空地,里爾克不計成本的裝飾之下,原本如同棚戶的比賽場地竟有了野營聚會的意思,到處綠草茵茵,鮮花盛開,潔白的帳篷上畫着各樣圖案,用彩旗和青磚標出來的道路,熱鬧而充滿異國風情,儼然一處吉普賽人的聚居地。
傍晚未至,大賽場地中央的舞臺就被前來觀禮的羣衆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提前發了邀請票的帳篷裡,也人影憧憧,明月歌舞團的錢珍珍小姐擔當開場,以一曲繞樑三日的《桃花江》贏得了滿堂彩,隨後薛、王、胡三位天王又依次表演了歌舞,現場的氣氛登時就達到了頂峰。
江凌在外頭轉了一圈回來,就直道可惜。
杜和奇怪的問:“可惜什麼?”
江凌嘆了口氣,“咱家還剩下幾袋子去年的花生,今日帶了來賣,一定都能賣出去。”
江中葉哈哈一笑,鼓勵的說:“那阿凌可以回家去取,爲父就欣賞阿凌這個過日子的勁頭。”
江凌撇了撇嘴,“叫阿和去,我還要看錶演呢,四大天王都來了,給我十個銀元我也不走!”
杜和無辜的聳了聳肩,“我可是出了名的不會過日子,四大天王裡頭還有我的熟人呢,怎麼好缺席離開,待會兒叫人家看到了失禮。”
江凌更生氣,伸手去捏杜和的手臂,“你不就是認識人家錢珍珍嘛,我還認識呢!一共就見過一回,算什麼熟人?慣給自己臉上貼金!”
杜和心道:兩次呢,我可比你見得多。不過嘴上還是抖了個機靈,討人嫌的說:“有個詞叫一見如故,曉得伐,阿拉同人家錢天王就是這樣子。”
江凌翻了個白眼。
倒是邱河邱三師兄感了興趣,把椅子搬到杜和身邊,悄聲道:“阿和啊,師兄對你好不?”
“?”
杜和一頭霧水。
邱河摸出來一張照片來,笑眯眯的說:“聽說你認識錢小姐……你看,師兄是錢小姐的票友……”
杜和看了看那張照片,又看了看一向無慾無求的邱師兄,無奈的說:“師兄,我還以爲你除了修神仙術什麼都不感興趣呢。”
邱河雙手合十,一臉的慈祥笑意。
杜和只得硬着頭皮朝着後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