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南風安撫好,杜和與老海才真正開始這一次珍貴的會面的重點內容,信息交換。
杜和簡明扼要的訴說了在監獄中的見聞,老海時不時的在杜和不解的地方指出其中的關鍵,叫杜和有些茅塞頓開之感,而後,老海合手沉吟了一番,問道:“少爺,海叔知道少爺不是雞鳴狗盜之輩,也沒有責怪少爺先斬後奏的意思,只是想問問,少爺爲什麼要選擇里爾克此人下手,下手的緣由又從何來?”
杜和理解的點點頭,“海叔擔心有人利用我,來做別的事情。”
老海不置可否,杜和便道:“在隨連魁班表演的時候,我見到里爾克家的船廠工人被警察追捕,爲此還將逃入表演場地的工人連同無辜的看客一起暴力懾服,後來我們救了一個小工人,才曉得那裡爾克居然是如此喪盡天良之輩,我便想教訓一下他……”
老海笑了,“少爺是想爲了那些死難的工人拿回屬於他們的撫卹吧?”
杜和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
老海明瞭的點頭,腦海中迅速的將幾條脈絡重新連接,有了杜和的直接解釋,許多疑點都得到了澄清。杜和是老海一手帶大的孩子,對他的脾氣秉性十分清楚,接下來只要查明那個叫李二筒的小工人的底細,老海就可以徹底確定,這件事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勢力插足了。
其實不必查詢也能夠八分確定,即使是做戲,也不可能做成那種程度,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通過排練想要再次達到那個效果都不會有什麼可能性,更遑論一次成功了。
雖然素未謀面,老海依舊對李二筒有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大概是相似的出身,相似的人生經歷,叫老海有了一點感慨吧。
打定了注意,老海繼續開口。
“少爺,家裡頭幾個老東西碰了碰面,大家覺得這事不管什麼原因,以少爺安危爲重,因此家裡頭想直接通過中間人來溝通一下里爾克,彌補他的損失,來將少爺保出來……”
老海心知杜和多半不會同意這個法子,但是還是將它說了出來。
杜和是將來杜家和陸家的兩家領頭人,爲了太太的身體,老海可以瞞着她杜和入獄的消息,因爲太太是一位女性,太太身體孱弱,近幾年也無心家族經營,更多的注意力都在養花弄草,吃齋唸佛,關心家人身上,所以太太在許多方面都會得到老海的照顧,能不煩心的事情儘量不會打擾她。
但是作爲未來一代的領頭人培養的杜和,老海卻不能這樣做。作爲家主,杜和是沒有人有權利也沒人有資格決定他應當知道什麼消息,不應當知道什麼消息。不管他能不能接受,喜不喜歡,這些消息老海都會叫杜和知道。
無論外界怎麼猜測,對於老海自己來說,他只是履行了對老主人的承諾,完成杜家兩代人之間的權力交接之間的過渡期,輔佐杜和順利的接手杜家而已。
老海是江湖草莽出身,雖然許多人對老海的第一印象都是他在商場上睿智狡猾的形象,但是從心底裡,老海覺得他首先是杜家的管家,之後是一個江湖人,最後纔是個商人。
初開始沒遇到杜家的時候,老海一直夢想着要行俠仗義,縱橫江湖來着。
從這一點上來看,杜和倒是和老海十分相像,無論外皮多麼的溫和,也改變不了骨子裡的那份意氣。
所以對於杜和做的這件事,老海非但沒有什麼怪責的想法,反而十分支持,只不過需要將幾處瑕疵修改掉,以期日後再遇到同樣的情況的時候,不會再次着道兒而已。
在老海陷入思緒的時間,杜和也在思考着利弊,好一會兒,杜和才艱難而堅定的點了頭,“我尊重大家的看法,這件事我暫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便這麼做吧。”
老海的臉上閃過驚訝,對杜和能夠如此快的接受最有利於他的結果有些意外,隨之而來的就是驚喜,“少爺,看來讀萬卷書,依舊要行萬里路啊。”
杜和擺了擺手,感慨的說:“海叔,這萬里路纔出發了個頭兒,我吃的虧長得記性就比之前讀書時加起來還要多了。”
老海深有同感的連連稱是,一老一小倒是比從前又多了不少共同話題。
“海叔,我明明已經將所有的證據都銷燬掉了,可是還是被夏江給捉了回來,當時我問洛豪笙爲什麼要捉我,他居然說夏江讓抓誰便抓誰……我是不是太倒黴了。”
談開了之後,杜和也將自己一直覺得困擾的地方說了出來。
誰知道老海卻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少爺,說到底,那位夏局長點中了你,並不是因爲少爺比較倒黴,如同抽籤被抽中了一般,而是因爲兩點。”
杜和眨了眨眼睛,猶豫着說:“因爲我是最沒背景的?”
老海點點頭,黑綢料子的衣袖一動,手指便在桌子上勾畫起來,“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夏江此人,靠着逢迎拍馬上臺,背景不深,沒什麼靠山,因此許多時候都是靠着欺軟怕硬來解決事情,他曉得我們家是過江龍,得罪了一時半刻也找不上他,比起另外幾條地頭蛇來說,顯然更好拿捏,另外一個原因,是少爺你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老海一言既出,杜和如夢方醒,拍了大腿一巴掌,驚呼:“是因爲我的動機太明顯,才被劃入了那個圈子裡,又因爲自己太弱,所以被拿來祭旗?!”
老海頷首,“孺子可教也。少爺在整件事情裡,無論是做事的跟腳也好,方式也好,都可圈可點,有些地方海叔都要擊節叫好,但是少爺就是太過相信法律講的那一套了,國外的法律和國內的法律不同,國內的法律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又有不同,少爺自負的以爲就算他們明知道是你乾的,沒有證據也拿你沒辦法,殊不知華夏還有個詞叫做一力降十會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杜和舉一反三,立刻就明白了老海的意思。
慚愧的扶住額頭,杜和吸了口氣,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老海一觸即走,只是點了杜和一下,沒有深說,交代了杜和幾處要注意的事項之後,便從袖口裡拿了個手絹包裹出來。
包裹形狀明顯,厚度不低,杜和也沒推辭,拿過來也不見怎麼動,包裹就藏在了身上。
想到了錢財,杜和忽然想到了囚室內的大佬,將老河底子當做風聞趣事一般對老海說:“說起錢財,我那間囚室裡頭,好些犯人的錢都要交給一位稱爲老河底子的老人家掌管……巧的是,那位老人家也姓戴,同海叔你講的那個劫了生辰綱的戴大俠十分相似咧。”
老海一愣,忽然失態的站了起來,脫口問道:“那人什麼模樣?”